文案:

宁折不弯直男癌末期用肌肉多过用脑子打人专打脸警察攻VS家财万贯专业过硬脑子聪明长得好看又不是我的错法医受

严肃正经破案,嬉皮笑脸搅基

现代都市刑侦,单元剧,一卷一个案子,敬请期待

 

第1章

在分局三年,进重案组一年,再算上警校四年,里外里八年警察生涯,罗家楠头一回听说查案要请个“招魂师”来帮忙。

这不是搞封建迷信么?公安局刑侦处重案组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队长,爱派谁你就派谁去接人,反正我不去。”大长腿往办公桌上一翘,罗家楠翻翻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向天花板,“丢不起这人。”

“小罗,把脚拿下去,别把卧底时候的流氓气带进办公室。”队长陈飞朝他身上扔过去厚厚一摞卷宗,“祈老师的时间安排得很紧凑,别迟到。”

收起腿把卷宗往办公桌上一撂,罗家楠站起身阴沉着脸说:“队长我是来做警察不是给跳大神的当司机的,另外我对搞封建迷信的人一向没有好感,您安排我去办这事是不是因为看我是新人就欺负我?”

“能在重案组待上一年不算新人了,小楠。”副队长赵平生热情地拍拍他的肩膀,“你忘了上个月在案发现场哭出来那个了?还吐得法医得先抢救他。”

“切,那种废物就不该考警校。”罗家楠撇撇嘴,抄起车钥匙朝窗户那边按了一下。停在窗根下面的越野车大灯闪烁了一下,车辆已完成启动。“走了走了,队长,等下人接过来往哪送,停尸房么?”

陈飞瞪了他一眼。

“法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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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进驾驶座,罗家楠点开导航输入“祈老师”的地址,一看定位标志心里立刻“我操这他妈都出了城了”。一路按着导航开,距离目的地还有几百米的地方就没有车可以走的路了,只有嵌在坡道上的石阶。罗家楠下车打量了一番周围的景象,脑子里冒出“荒郊野外”这四个字。

下车顺着石阶往上爬――至少有五百级――罗家楠迈上最后一级时已经是气喘吁吁,早知道让那个“祈老师”到路边等他了!抬头一看,他原本就郁闷的心情更是蒙上一层阴影――这“祈老师”果然是个跳大神的,居然住庙里!

在门口打扫的和尚看着罗家楠黑着脸朝自己走过来,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施主,请问您是来上香的还是――”

“找人!”抹去高挺鼻梁上的汗珠,罗家楠双手支在皮带两侧,等喘匀了气后冲和尚抬抬下巴,“祈铭在哪?”

祈铭?谁?

和尚眨巴眨巴眼睛,摇摇头。

烦躁地抓了把头发,罗家楠转身朝大开的庙门走去。据说祈铭不用手机――简直是个怪胎――所以他只能用最原始的方式来找人。在庭院里站定,他用双手拢住嘴侧运足了气大喊:“祈铭!我是重案组的罗家楠警司,队长陈飞让我来接你去市公安局的法医办!”

话音落地,树上的乌鸦应和着叫了几声。

没人搭理。

就在罗家楠恨不得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找过去时,从正殿里走出个身穿僧袍但披着长发的娘娘腔眼镜男。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罗家楠,片刻后挂起“没教养”的表情。

“云静师傅。”跟在罗家楠身后的和尚对眼镜男合掌弓身行礼,“这位施主来找叫祈铭的人,我不确定咱们寺里哪位师傅的俗家名字是这个。”

“我就是祈铭。”祈铭向和尚微微偏了下头,走到罗家楠跟前,“你迟到了,耽误我的行程安排。”

你一个和尚能有多忙?罗家楠觉得自己真是修养好,要不他就得把这句话怼回去。“你就是祈铭?那好,跟我――”

“等我十分钟,我去换件衣服。”打断罗家楠的话,祈铭转身朝正殿后面走去。

罗家楠本以为会看到祈铭换上身黄袍子拎把桃木剑出来――跳大神的不都这打扮?但重新出现在视野里的祈铭却一身笔挺窄款小西装,手里拎的不是桃木剑而是电脑包和旅行包。他的长发整齐地扎在脑后,露出方正的颌骨后一点也不显得娘娘腔。刚才穿着僧袍还看不出来,祈铭的身板就跟运动员一样精壮结实。

虽然不想承认,但罗家楠真心觉得对方去八点档里演个男一号丝毫没有问题。

“云风师傅,这些日子多谢照顾,请代我向住持转告一声,走得匆忙,勿怪。”祈铭向云风和尚颌首致意。

云风和尚合掌弓身:“阿弥陀佛,云静师傅,祝你此番下山,一路平安。”

一旁的罗家楠白眼都快翻出声了。

这是拍古装剧呢?

――――――――――――――――――――

坐进车里,祈铭按下车窗,掏出香烟弹出一根叼在嘴上,翻开火机盖点燃朝窗外呼了一口。但他就只抽了一口,然后便将烟捏碎。

“你这是――”罗家楠本来还想跟对方要一支,结果看他这样也没好意思张嘴。

“我在戒烟。”祈铭偏头看了他一眼,“开车。”

老子不是你的专属司机。压下心里的怨气,罗家楠发动汽车,沿着颠簸的石子路往回城的方向开去。

车开了一段,祈铭问:“什么案子?”

“无头尸,一周之前清淤时从河里打捞上来的。”罗家楠并不想给对方陈述案情。他真不知道队长脑袋是驴踢了还是干嘛,找一个“招魂师”协助办案。

“性别,年龄,死因。”

“男,根据骨骼磨损年龄约四十五到五十之间,死因就――”罗家楠拖了个长音,“等你从尸体上问出来啊。”

祈铭没说话,而是从电脑包里拿出手机――手机?罗家楠用余光瞥到之后立刻嚷了起来:“你有手机干嘛不用!?”

“寺院是清修之地。”祈铭调出邮件,翻了几眼后收起手机,“你刚说,你叫什么?”

“罗家楠。”

“哦,南瓜。”

要不是还没活够,罗家楠真得一把轮把车开山路旁边的悬崖下去摔死这个没礼貌的家伙。哪有一上来就给人家起外号的,老子跟你很熟?

还他妈南瓜,靠!

“我记人名有障碍,不起外号记不住。”看罗家楠黑了脸,祈铭淡淡地解释了一句。

“不劳您费心。”一边搜肠刮肚地给祈铭起外号,罗家楠一边咬牙切齿地说,“咱俩也就这一面之缘,以后不会再见。”

轻推了下眼镜,祈铭想了想,说:“陈队长说,今天来接我的人,以后归我差遣。”

别逗了!我归你一个跳大神的差遣?罗家楠被气笑了。

“祈老师,你一定是搞错了,我是重案组的,可你――甚至都不是警局的人。”

“我是特聘的法医顾问。”

“哈?你不是‘招魂师’么?”罗家楠忍了又忍才没把“跳大神的”说出口。

“那是别人给我起的外号。”

祈铭微微扬起下巴,直直看向路的尽头。

“因为我能让尸体‘说话’。”

――――――――――――――――――――

让尸体说话?吹牛逼。

站在尸检台边上,罗家楠等着看祈铭怎么让一具无头尸“说话”。别说嘴了,脑袋都没有,拿哪说,肚脐眼么?

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太小气,罗家楠抽橡胶手套的时候帮祈铭也抽了一副,递过去对方却没接。“你是嫌我少说个‘请’字?”罗家楠瞪起眼。

祈铭正在翻看局里正牌法医老韩的尸检报告,听到罗家楠的话,随意地应道:“没必要,我不能碰尸检台上的尸体,违法。”

“你是法医,却不能碰尸体。”

“我没有法医执照。”

“……”罗家楠额角绷起根血管,“陈队知道这事儿么?”

“我已如实告知。”

“那个……你慢慢看,我先出去透口气。”

罗家楠一脸“我家队长脑袋一定是被驴踢了”的表情退出尸检办公室。陈飞正在打电话,看罗家楠进来冲旁边指了一下,示意他坐到椅子上等会。打完电话,他问罗家楠:“祈老师接回来了?”

“已经送停尸房――不是,法医办公室。”罗家楠故作口误地拍了下脸,“队长,你没毛病吧,祈铭可没有法医执照。”

“有老韩帮忙,这不是问题。”

“他真那么牛逼?”

“小罗,注意用词,这是公安局不是你卧底时待的贼窝。”陈飞略略皱起眉头。当初把罗家楠调来就是看上对方的卧底经验,小伙子敢闯敢拼,头脑灵活又擅长和各色人等打交道,重案组就需要这样的人才。

可就是卧底卧出来的这一身匪气怎么也脱不干净。

“好,队长,我换个说法――你请来的祈老师,真那么厉害?”

陈飞正要张嘴,桌子上的电话响了起来。他接听之后站起身,招呼罗家楠和自己一起去法医办。

走进电梯,陈飞对罗家楠说:“他是否真那么厉害,你自己判断。”

――――――――――――――――――――

“无头男尸,身份不明,根据切口骨骼血液浸蚀及失血量判断,死者的头部是在死亡后被切下的,但尸检未发现致命疾病以及其他肢体创伤。”

祈铭合上尸检报告,转头看向老韩。老韩点点头,确认他说的都没问题。罗家楠背着手,手里转着车钥匙,等着听祈铭的高见。

“凶手会将头颅割下通常是三种情况:一,致命伤在头部,缺失会干扰鉴证;二,死者有独特的面部特征可供辨识身份,缺失同样干扰鉴证;三,凶手对死者恨之入骨,通过斩首的方式来羞辱死者。”祈铭刚说完就听到罗家楠“切”了一声。他看着罗家楠问:“你有意见?”

“说点儿我们不知道的行么?”罗家楠不屑地翻翻眼睛,“这些东西随便一个搞刑侦的都清楚。”

陈飞咳了一声,提醒罗家楠保持耐心。

“我要说的是第四种情况――”祈铭抬手比划了一下死者颈部的创口,“颈椎的断口整齐,但气管血管和乳突肌的断口却粗糙,就是骨头是被切断的,而其他部分是因腐烂而脱落。据此,我判断死者的头部是被螺旋桨打断,并非凶手故意为之而是抛尸时的意外。”

“老韩,这你都没看出来?”罗家楠小声抱怨了一句。老韩耸了下肩膀,没说话。

“老韩的尸检报告上写的是鱼虾啃咬所致,通常来说,这没错。但我查过那片水域的地理位置,上游五十米处就是排污口,根据尸体表皮的反应可以判断水体PH值小于5,鱼虾无法大量存活,况且尸体被淤泥所掩埋,除了微生物以外生物破坏影响非常小。”祈铭将尸检报告拍到罗家楠身上,“这不是老韩的责任,现场报告上没提及排污口的事,你让他怎么往那方面想?”

罗家楠翻翻眼睛,好吧,现在祈铭又开始教他们怎么当警察了。

“所以死亡时间的推断也要重新考虑。”祈铭对老韩说。

老韩说:“之前判断是三至四周,但酸性环境下需要缩减时间。”

“两周左右。”祈铭拿下插在灯箱上的X光片,“死者的颈椎管狭窄,这会引起偏头疼或者晕眩,需要长期治疗,去医院骨科查一下诊疗记录,看看有谁一直治疗但最近半个月没去复诊,也许能查到死者身份。”

“祈老师,你以前是骨科大夫?”老韩笑着问。

祈铭摇摇头,然后低头看了眼表,对罗家楠说:“我要到假日酒店见一位朋友,劳驾?”

罗家楠刚对祈铭有了那么一丢丢――针尖大小吧――的认同度,结果被对方一使唤就全没了,一脸不爽地看向陈飞。“头儿,我去送他,谁调查死者身份?”

“身份查询的事让小许和大伟去。”陈飞说,“小罗,这段时间你就跟着祈老师。”

罗家楠语调古怪地叫着:“我还得跟着?那他上厕所我用不用在外面守着递纸?”

“罗家楠!”陈飞眼睛大,瞪起人来压迫感十足。往后退了半步,罗家楠撇下嘴角说:“队长,生气长皱纹。”

“可以走了么?我不喜欢迟到。”祈铭要求道。

甩下脸,罗家楠大步走出房间。

――――――――――――――――――――

祈铭和朋友约在假日酒店里的一间港式茶餐厅喝下午茶。罗家楠翻了眼菜单,价格贵得令他咋舌。一杯奶茶就要68!喝金子呐!还不如去楼下星巴克来的实惠。

余光瞄到罗家楠挑离原位的眉毛,祈铭语调平淡地说:“别担心,我请。”

废话,当然你请,老子白给你当司机?罗家楠在心里哼了一声。这时有位身穿浅灰色西装的年轻人出现在餐厅门口,向里面张望了一圈后朝他们这桌走来。“铭哥,不好意思,刚办公室有点事,来晚了。”年轻人坐到对面的椅子上,朝服务员招招手,“点单。”

服务员刚站到桌边,没等祈铭和那个年轻人说话,罗家楠抬手比划了一下,问:“有龙虾么?这么大的那种――”

“隔壁店有,先生。”服务员一副忍着白眼没翻出来的表情,“要帮您点一份端过来么?”

“不用理他,这人有病。”祈铭在桌子下面踢了一脚罗家楠的鞋,“一份芒果冰沙,一杯原味奶茶,一杯咸柠七,再要三份大理石蛋糕。”

“甜的吃太多会得糖尿病。”罗家楠从鼻子里哼出声。祈铭斜了他一眼,改口说:“两份蛋糕,他不要。”

罗家楠狠狠挖了祈铭一眼。

等服务员转身走开,年轻人问:“铭哥,这位是?”

“重案组的――”祈铭想了想,“叫他南瓜就行。”

“罗家楠!”咬牙切齿地说完,罗家楠伸手和对方握了一下。

“邵辰,我是这家酒店的商务部经理,需要住宿可以找我,给你打折。”邵辰起身给罗家楠递了张名片。接过名片,罗家楠往兜里一塞,挤出个客套的“谢谢”笑脸。

饮品上桌,祈铭将听装七喜和装着咸柠檬的杯子推到罗家楠面前:“从见面开始就一直听你清嗓子,喝这个,化痰。”

罗家楠愣了愣。他抽烟抽的多,嗓子就没一天清爽过,不时轻咳一声已经成了习惯。没想到祈铭居然注意到这个,还特意给他点了化痰的饮品。嗯,原来这个人也没想象中的刻薄嘛。

就在罗家楠心里小感动时,又听到祈铭说:“身边像放了只蛤#蟆一样,烦人。”

你大爷的。

罗家楠的白眼快要翻到天花板上去了。

――――――――――――――――――――

祈铭和邵辰在那聊天,罗家楠无聊地翻着手机。突然有一句话让他竖起了耳朵――

“铭哥,你妹妹的事怎么样了?”邵辰问。

“没消息,时间隔得太久。”祈铭摇摇头,“我一回来就去福利院查,记录上写的是她七岁的时候被领养了,收养人留的联系方式已经失效。”

“地址呢?”

“我也去看过,拆迁改建,早没了。”

“那可真是难办。”邵辰咋了下舌,“你叔叔那边呢?没去问过?”

罗家楠偷偷瞄见,祈铭的表情在听到“叔叔”时稍稍凝固了一下。

“没去找他,当初要不是他把我和我妹从家里轰出来,也不会害我们兄妹失散。”祈铭语调冰冷地说着,“算了,不提这个,那天跟你说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已经弄好了,就马路对面那个小区,这是钥匙。”邵辰掏出两把钥匙放到桌上,“不过你订的家具还没到,得先住几天酒店。”

拿过钥匙,祈铭将其中一把递给罗家楠。“你拿着这把。”

“这是什么?”罗家楠皱眉。

“我公寓的钥匙。”

“给我这个干嘛?”

“要是我在局里加班,方便你去帮我取换洗衣服。”

老子堂堂重案组警司,你个娘炮还真把我当碎催使唤啊!?罗家楠脖子一梗,根本没有接钥匙的打算。祈铭没和他多废话,直接把钥匙塞进他的兜里,抬手招呼服务员过来结账。事实上他也没给钱,只是在账单上签了个房号而已。

“你住这?”罗家楠挑眉。

祈铭点点头。“是。”

“多少钱一天?”

“铭哥订的房间前台价是3680。”邵辰接了一句。

罗家楠愕然地瞪起眼:“喂喂,这钱不是让局里给你报销吧?”

“用不着。”祈铭看了他一眼,“我是这家酒店的股东。”

操,土豪啊你!不过,等等。罗家楠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你这么有钱,干嘛还要坐局里的车?”

“雇你当司机不花钱。”

祈铭的眼里闪烁出商人的精明。

 

第2章

第二天上班,罗家楠一整天都拉长个脸。虽然只是一大早去酒店把祈铭接到局里而已,但陈队长说了啊,任凭祈老师差遣,所以他随时要做好准备。这哪行,他是警察,哪有闲功夫给一个连法医资格都没有的顾问当免费司机?!另外他真该把祈铭硬塞给他的那把钥匙扔下水道里去。

“队长,有线索。”同事许杰和乔大伟一起走进办公室,将一份病历放到陈飞桌上,“同和医院骨科有一名患者叫王辛集,患有颈椎管狭窄,预约本周一去医院复查,但人没出现,年龄和体态都符合死者。我们去过他家,没人在,您看是不是申请份搜查令。”

“我先看一眼。”祈铭出现在办公室门口。他走到陈飞的办公桌边,抽出病历里的X光片对着窗户看了看,确定地点点头:“没错,这就是死者。”

“你这眼睛自带DNA鉴定功能啊?”罗家楠吐槽他。

“骨骼和指纹一样,每个人都不相同,有颈椎管狭窄病变就更容易判断。”祈铭略显不耐烦,要不是周围还有人等着听,他根本懒得和罗家楠解释,“不过再说下去就是专业性问题了,你也听不懂。”

“对,你是专业人士,你多牛。”正说着,罗家楠的手机“叮”地响了一声,他低头一看,扯开嘴角笑笑,“看来你也不需要我这种非专业人士来帮你打听祈珍的下落了。”

听到妹妹的名字,祈铭立刻绷起表情。“你说谁?”

“这丫头。”罗家楠把手机屏幕转向祈铭,“你妹。”

听着罗家楠骂人般的口气,许杰没憋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乔大伟用胳膊肘戳了他一下,示意他别这么失礼。祈铭是顾不上考虑罗家楠的语气了,大步上前把手机从对方手里抢下,盯着里面的照片仔细观察。虽然时隔多年,照片里的姑娘也明显大于他和妹妹分别时的年龄,但一看对方的眉眼,他立刻就认出这是祈珍。

“你哪来的照片?”祈铭追问罗家楠。

“啊,这是专业问题,说了你也不懂。”罗家楠以牙还牙,“她现在不叫祈珍了,收养之后改了名,叫韩悦。”

祈铭将手机放到桌上,抬手扣住桌边急促地呼吸着。陈飞见状赶紧起身招呼:“都别在这闲着,小许,大伟,你们立刻申请搜查令去死者家里取证,小罗,带祈老师出去透口气。”

――――――――――――――

坐在花坛边的石台上,罗家楠叼出支烟,然后敲出一颗递到祈铭跟前。祈铭看了眼烟盒,伸手抽出一根,就着罗家楠弹开的火机点燃。

“我给福利院打了电话。”罗家楠打破沉默,“查到有个姑娘叫祈珍,我猜应该是你妹,毕竟姓祈的不多。院方给我提供了收养你妹的那户人的家庭住址,然后我又在市局的户籍登记里查了下那家人的信息,已注销。我就想他们是不是出境了就给在出入境管理处的哥们打了个电话,这不刚查到他们早在十年前就已经移民加拿大。”

祈铭点点头,照例将只抽了一口的烟掐灭。知道人在哪就好办,雇私家侦探,哪怕花上十年二十年,也要找到他唯一的亲人。祈铭直起身,长长出了口气。“谢谢你,南瓜。”

“嘿,有点诚意。”罗家楠眯起眼,“叫人外号很不礼貌。”

“那再说一遍你叫什么。”

“罗家楠,罗是罗列的罗,家是家庭的家,楠嘛……孤生有石楠的楠。”罗家楠挑衅地看着祈铭,“用不用给你写下来?”

祈铭略略思索片刻,说:“冷翠多崖竹,孤生有石楠――取自苏轼的《入峡》……嗯,看上去给你起名字的人有相当深厚的古诗词修养。”

“那当然,我爷爷可是――”罗家楠反应了一下,垮下脸,“我说,不带这么夸自己的哈。还有,你记人名费劲,记古诗词倒挺快。”

“没用的东西不喜欢占脑细胞。”

“嘿!我他妈――”罗家楠作势撸起袖子要揍祈铭。

“现在我记住了。”祈铭不慌不忙冲他绽开笑颜, “罗家楠,我会用记苏轼的诗的方式来――”

他停顿了一下,突然站起身往法医办公室跑去。罗家楠正被他笑得有些晃神,一看人跑了立刻回过神追上去,边跑边问:“子弹咬你屁股啦,跑这么快?”

“我刚刚想起苏轼的‘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这句。”祈铭跑到法医办尸检办公室门口,一把拽开推拉门大喊,“老韩,给尸体做LC-MS分析!我怀疑死者是河  毒素中毒导致死亡。”

老韩愣了一下,说:“市局没有能做LC-MS分析的仪器,省厅的司法鉴定中心倒是有,需要的话,我现在取样本。”

“那要等多久?”从盒子里抽出一副橡胶手套戴上,祈铭张着手冲老韩偏了下头,“取神经样本给我,我来做检测。”

取神经样本是个精细活儿,老韩的麻利劲儿让祈铭露出赞赏的表情。等取好的样本放到台子上,祈铭用滴管往涂片上滴了几滴洗涤剂,静待几分钟后让罗家楠关上照明的大灯,然后用紫外灯照射上去――针尖般的星点微弱光芒出现在涂片上,罗家楠看到后瞪大了眼睛。

“这是什么?”

“河  毒素遇碱水解后的产物,做LC-MS分析可以做出准确的判断。”扯下手套扔进垃圾桶,祈铭打开照明灯,“送血液样本去检测,老韩,证实下我的结论。”

“河  ……螺旋桨……唔……”罗家楠抓了抓脑袋,“我怎么觉得凶手是个渔夫?”

“不错。”祈铭随口接了一句,“我还以为你连脑子里都长的是肌肉。”

罗家楠握了握拳头――他妈的河  都没你嘴巴毒!

――――――――――――――

听完罗家楠的汇报,陈飞沉思片刻后说:“小许和大伟在死者家里调查,现在人手不够,你去水务局查一下登记在册的渔船信息,祈老师给出螺旋桨的尺寸了,按照那个规格排查。”

“这么说我可以不用给那个跳大神的当司机了?”罗家楠只觉窗户里射进一道曙光。

“查完赶紧回来,水务局又没多远。”

“……”罗家楠的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队长,你是不是看我不顺眼?”

“我看你们这几个兔崽子哪个都不顺眼!”陈飞一巴掌拍到桌子上,“一天到晚除了违反规定就是违反规定,什么时候能让我省心!”

副队长赵平生见状赶紧劝道:“老陈,消消气,年轻人嘛,有闯劲是好事。”

“好事?就这个――”陈飞指着罗家楠,“在火车站进站口开枪,嫌人少是吧?”

罗家楠脖子一梗,理直气壮地说:“队长,咱得摸着良心说话,我不鸣枪示警,嫌犯跑了怎么办?”

“那你怎么不说把二百多位旅客全都吓趴到地上去了?”

“又没人犯心脏病!”罗家楠说完就闪身出了办公室。

要不是赵平生拦着,陈飞手里的卷宗就得砸到罗家楠脑袋上去。“好了,老陈,别和小孩子置气。”给陈飞的杯子里接满水放到桌上,赵平生拍着他的胳膊说:“想想你当初,不比他们让老队长省心。”

“报应啊……”陈飞运了口气,“以前我把老队长气得骂娘,现在他孙子把我气得骂娘。”

“我看罗家楠这孩子不错,真的,你说当初做卧底,风险那么大,他磕都不打一个就去了。”

“嗯,倒是没给他爷爷丢脸。”

“说到这个,有日子没去看过老队长了,周末不加班的话,一起去趟墓地?”

陈飞惆怅地点点头。“是啊,好久没去看过他了。”他拍拍办公桌,“老队长当了一辈子警察,到最后死都得死在自己的办公桌前面,你说,这算不算战死沙场?”

握住陈飞的手,赵平生点了点头。“当然算,不过你可得保重好身体,老家伙,别让我一个人过完下半生。”

“这是办公室,注意点影响。”陈飞冷着脸抽回手,端起杯子喝了口水以掩饰尴尬,结果一口喷了出去――

“你大爷的!倒开水!?想烫死我啊!”

――――――――――――――

等水务局办公室的小妹给自己拷贝船舶注册资料时,罗家楠和旁边的一位阿姨没事逗贫。阿姨笑呵呵地问他“今年多大啦?”“有没有对象啊?”,一听说没有笑得更是脸上挂起一朵菊花:“那阿姨给你介绍一个呗。”

罗家楠赶紧摆手说不用。他们家三代单传干警察,爷爷是刑警老爸是特警,他从小到大不知道见过多少次奶奶和妈妈因担心丈夫的安危而偷偷抹眼泪,所以他真不打算再祸害个好姑娘。一个人也挺好不是么?回家倒头就睡也没人嫌你加了三天班不洗澡就上床,也不用和哥们痛快喝顿酒还得找个晚归的借口,最爽的就是,不用哄人啊!

他以前谈过一个女朋友,还在警校的时候。对方在外语学院学英语专业,憧憬着将来出国读研以后罗家楠能在放假时去看她。可事实上罗家楠根本就不能出国,除非因公不然根本拿不到护照――出去看女朋友?看你妈也不行!

后来女孩走了,去了英国,然后罗家楠去卧底就断了联系。等他重回警队用回原来的手机号,在微信朋友圈里看到那姑娘发了张婚纱照,新郎是个老外。好吧这不算他被人绿了,一句话都没给人家留下就去卧底,凭什么让人家等?同事劝他不然就在警队里找一个得了。可要两口子都是警察,加起班来没黑没白的,家不像个家,何必凑合?

除非真能遇到爱得天崩地裂的人,罗家楠想,不然这辈子不结婚。

拿着拷贝好的资料回到局里,罗家楠刚打开电脑手机就震了起来。一看是祈铭打来的,他根本就不想接。

没过五分钟,祈铭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罗警司,送我回酒店。”

“没看我这正忙着么?”罗家楠没好气地甩了他一句,头也没回――自己打车去,妈的还真逮着不花钱的司机玩命使唤是怎么的?

祈铭看了眼电脑屏幕上显示的船舶注册信息,弓身握住鼠标――罗家楠的手还在上面――逐页快速翻看,说:“排除吃水超过两米的船舶,河床高,超过这个数值会搁浅。”

被祈铭握着手、脖子上还被对方喷着呼吸,罗家楠浑身上下就没一个地方自在,脸上还有点发烧。可祈铭看上去丝毫不在意,依旧直视电脑屏幕。

“诶诶,注意点影响,这是在办公室。”许杰一屁股坐到罗家楠的办公桌上,笑道:“这么黏糊,不嫌热啊?家楠,用不用帮你开空调?”

“开你妹!滚一边去!”

祈铭松开手直起身,低头看了眼罗家楠,微微皱起眉毛。他也没干什么吧?怎么对方脖子都红了?

许杰耸了下肩,把手里的资料扔到键盘上。“虽然还要等牙刷提取物和尸体的DNA对比结果,但我认为祈老师的判断是正确的,死者应该就是王辛集,鞋架上的鞋都是43码的,和尸体的一致。”

“有没有找到亲属的联系方式?”罗家楠搓了把脸,有点烫。

“王辛集不是本地人,那是他租的房子,等DNA结果出来就可以向户籍所在地查询。”许杰想了想,“邻居说经常看到有个四十来岁的女人进出他的房间。”

“老婆?情人?”罗家楠问。

“不清楚,大伟带邻居到素描师那去了,等下画像出来录入面部识别系统查一下。”

“最快也得明天下午出结果。”罗家楠站起身,冲许杰偏了下头,“我这摊活儿归你了,排除吃水深度超过两米的,剩下的资料都打印出来。”

“靠!我加了一礼拜班了!”

“那你送他回酒店。”罗家楠反手指了下祈铭。

“别,这是队长交给你的重任。”许杰给了祈铭一个大大的笑脸,“祈老师,明天见。”

“呃……明天见。”

祈铭死活想不起来这个总是挂着一副笑脸的警察叫什么。

――――――――――――――

华灯初上,越野车挤在下班高峰期的密集车流中,好一会才往前蹭出一点距离。罗家楠注意到祈铭一直凝视着窗外,似乎在沉思着什么。路灯透过车窗打在他身上,照出一层朦胧的光晕。

“在想你妹的事?”罗家楠问。

“嗯。”祈铭淡淡地应了一声。

“你们……很小就分开了?”

“我八岁,她四岁。”

罗家楠憋了一会,问:“你们的父母呢?”

“都死了,叔叔不肯收养我们,把我们扔进了福利院。”祈铭微微叹了口气,“我比祈珍先被领养,从此和她失去了联系。”

“那……你养父母对你好么?”

“不是养父母,是两个男人。”祈铭侧头看着罗家楠,“一对儿来自美国的情侣,当然福利院并不知道他们的关系,申请表上只有一个人的名字。我求他们带祈珍一起走,他们也不希望我们兄妹分开,可福利院规定单身男性只能领养男孩,所以只得作罢。是的,他们对我很好,供我念书,死后还把遗产都给了我。”

直到后面的车按响喇叭,罗家楠才从震惊中回过神又开车往前蹭了一段。咽了口唾沫,他问:“所以你在假日酒店的股份,是他们留给你的?”

“不光假日酒店,他们还有很多投资,事实上我也不是很清楚到底有多少钱,都是信托基金公司在运作。”祈铭轻轻推了下眼镜,“他们两个人去世的时间前后仅相差一个礼拜,我觉得这是一种幸运,相爱的人不该忍受分离之苦。”

“哇哦,这可真――”罗家楠不知道该如何发表自己内心的感慨,从刚听到“两个男人”开始他就处于过度震惊的状态。

“真什么?不可思议?”祈铭长长舒了口气,“有什么意见要发表,我洗耳恭听。”

罗家楠赶紧澄清自己:“没有没有,我身边也有这样的人,别紧张,我没有歧视。”

祈铭嗤笑道:“干嘛紧张?我又没说自己喜欢男人。”

“哦,那就好。”罗家楠莫名松了口气。

“你说什么?”

“啊?哦,我是说,那挺好的,有机会可以给你介绍个妹子。”

“你自己还光棍一根,上哪给我介绍妹子去?”

“我只是懒得谈恋爱,真要想谈,大把的妹子可挑。”

听到这话,祈铭笑着摇摇头。“反正碰不到真心相爱的,我肯定不凑合。”

嗯,这感情观倒是和我的很像嘛。

罗家楠边想边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的样子。

 

第3章

送完祈铭都开出离酒店有段距离了,罗家楠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来电提示音是青蛙的叫声――他特意给祈铭设定的。扣了下蓝牙耳机,他不耐烦地问:“干嘛?”

“我的电脑还在后备箱里,给我送回来。”没等罗家楠拒绝,祈铭说完就挂断电话。

大爷的!自己忘了东西还得老子给你送?前车密布的红色车尾灯看着就让人心烦,罗家楠堵在左转弯加掉头的那条线上至少等了五个红灯才过去。将车停进地下车库,他按电梯时才想起来不知道祈铭的房间号。给祈铭打电话响到断都没人接,罗家楠无奈之下只好到大厅去查询。房号是1907,在门外站定,罗家楠看到门把手上挂着“请勿打扰”的牌子。

按响门铃,他拎着电脑包在门口等了好一会,祈铭才来开门。门一开罗家楠就感觉到有股混着浴液清香的湿气迎面扑来――祈铭刚洗完澡,除了腰上围着条浴巾基本光着,黑色的长发湿漉漉地搭在肩膀上,滴落的水珠沿着胸肌和腹肌中间的凹槽一路滚落,隐没在浴巾的边缘。

呦呵,这小子身材练的不错啊。罗家楠费了点劲才把目光从对方起伏的胸肌上挪开。祈铭没戴眼镜,眯着眼伸出手。“电脑给我,你可以走了。”他抓了个空,并不是因为视力问题,而是罗家楠故意撤了下手。

“已经这个钟点儿了,帮你送东西不请我吃晚饭?”罗家楠往后退了一步,他打赌祈铭不敢只围一条浴巾就往走廊监控摄头的拍摄范围之内走。

“你会请快递员吃饭?”祈铭的胳膊又往前伸了伸,“给我!”

“那结个快递费吧,先生,同城八块,到付加倍。”打定主意要祈铭难堪,罗家楠拎着电脑包又往后退了一步。祈铭眉头微皱,抬脚走出房间。结果没戴眼镜没看清地毯翘起来一个边,一脚绊在上面朝着罗家楠迎面扑了过去。罗家楠本能地抬手接人,全然忘了手里还有个电脑包。

“电脑!”

祈铭摔进罗家楠怀里,手里牢牢抱着被对方扔飞的电脑包。就在两个人惊魂未定地喘粗气时,有位楼层服务员听到动静出现在楼道口。他眼见一个大老爷们抱着另外一个半裸的大老爷们后,赶紧抬手致歉说了声“打扰”便消失在拐角处。

一把推开祈铭,罗家楠捂着被对方撞到的下巴,低声咒骂:“大爷的,东西重要人重要?差点撞歪老子的下巴!”

祈铭则皱眉捂额头:“你下巴是铁做的吧,能撞出脑震荡知道么?”

两个人正互相抱怨着,罗家楠的手机又响了起来,陈队长打来的。

“小罗,去趟第一医院,刚接到报警,那有个枪伤患者正在抢救。”

“靠……队长,我晚饭还没吃呢!”

“少吃一顿饿不死。”

挂上电话,罗家楠皱着脸冲正在关门的祈铭说:“明天早晨你自己去局里啊,第一医院有个枪伤的,我得过去调查情况,今晚不定加班到几点。”

第一医院?祈铭顿住手上的动作,片刻后说:“等我十分钟,和你一起去。”

“人还没死呢,正在抢救,你去也――”

没等罗家楠的话说完祈铭一把将门撞上,几乎拍断对方的鼻子。

――――――――

急诊大厅人满为患,发烧感冒的一大堆,外加急症和外伤的,比菜市场还热闹。罗家楠向护士出示警官证,询问枪伤患者的情况。护士告诉他人在楼上手术室,其他情况一概不清楚,要调查得去手术室外面等医生出来。等电梯的时候罗家楠注意到祈铭四下环顾,一副打量多年未归的家乡老房子的模样。

“你对这很熟?”进到电梯里,罗家楠问祈铭。

“我父母以前都在这家医院工作,我放学就来我妈的办公室做功课,这地方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前几年老楼重新装修,又起了两栋新楼。”罗家楠想了想,“这栋楼是老楼。”

“我知道,我妈妈的办公室就在这栋楼里。”祈铭说着,微微叹了口气。

罗家楠猜他大概是想起小时候的事,眼下父母都不在了自然会感到遗憾。但他不想多问――就祈铭这种人,不想说的话多一个字都不会说。他拽住一位从手术室里出来穿着手术服的大夫,向对方询问枪伤患者的情况。

问完话,罗家楠转头对祈铭说:“刚麻醉师说还得等一会。我先去楼下麦当劳吃点东西,饿死了。你要不要一起?”

“我不吃垃圾食品。”

“……”

罗家楠心说你这土豪也太难伺候了吧?

祈铭一点儿都不饿,但他还是吃光了罗家楠买回来的草莓新地。看情况要熬上一会手术才能结束,他得补充点体力。尽管有冰块镇着可新地还是化了一些,吃起来甜得发腻。

虽然是自己买的,但罗家楠还是在祈铭吃东西的时候嘟囔着“一个大男人居然爱吃甜食,也不怕得糖尿病”――这成功地把祈铭那声“谢谢”给堵了回去。

临近午夜医生才端着个托盘从手术室里出来,里面装着取出来的子弹。伤患被抢救过来了,但失血过多尚在昏迷之中,短时间内无法录口供。

“九毫米口径。”罗家楠用镊子夹起弹头看了一眼,然后“当啷”一声扔回托盘里,“麻烦一下,大夫,帮忙给装无菌袋里,这是证据。另外伤者是从哪送来的您知道么?有没有身份证明?”

医生想了想,说:“镇海广场的夜市,伤者突然冲进人堆里,有人打电话叫的救护车。送来的时候没发现有钱包或者手机在身上,像是遇到了抢劫。”

“谢谢。哦,这上面有我的电话。”罗家楠取出名片交给医生,“一旦他醒了立刻通知我,无论几点。”

收好名片,医生点点头。坐进车里,祈铭问罗家楠:“现在去哪?”

“送你回酒店。”

“那你呢?”

“去镇海广场,夜市要到凌晨四点才收摊。”罗家楠发动汽车,“那里有个帮派聚集点儿,我去打听一下。”

“我和你一起去。”祈铭说完发现罗家楠用异样的目光看着自己,“怎么了?”

“又没尸体,你去干嘛?”

祈铭面无表情地回答他:“既然不想做免费的司机,我总得知道你是否有资格做我的搭档。”

搭档?罗家楠点上跟烟,就着呼出的烟雾笑笑说:“行,那就让你看看我罗家楠警司是怎么查案的。”

――――――――

镇海广场的夜市是全市最大也是最热闹的夜市,虽然已近凌晨一点但依旧家生意红火。卖花的孩子们穿梭于支在广场上的桌子中间,看到有貌似情侣的就凑上去撺掇男的给女的买支玫瑰。

“大哥哥,给姐姐买支玫瑰吧,才十块钱。”清脆的童音在背后响起。罗家楠回头一看,有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举着支包裹在劣质塑料包装里的红玫瑰,用期盼的眼神看着自己。她把长头发的祈铭当成女的了,等对方转过身才发现自己犯了错,一时愣在那不知该如何是好。

看着祈铭一脸“这他妈什么鬼”的表情,罗家楠憋笑憋得想哭。他大方地掏出二十块钱塞给小姑娘,从对方手里抽走那支打蔫的玫瑰。“早点回去睡觉,小姑娘。”然后他把玫瑰递给祈铭,“拿着,别害羞,‘大姐姐’。”

当着孩子的面祈铭不准备骂人,他一把抢过玫瑰,又递还给小姑娘。

“下次看清楚再叫人,姑娘。”

白拿了二十块钱,小姑娘开心地朝他们鞠躬,转脸就忘了祈铭的叮嘱:“谢谢大哥哥!谢谢大姐姐!”

罗家楠笑得直咳嗽。等小姑娘走远后,祈铭冲罗家楠竖起根中指。

停在一家名为“龙虾配酒越喝越有”的大排档前面,罗家楠扫了眼桌边的顾客,走到其中一桌旁边,弓身一巴掌拍到其中一个光头的肩膀上。这突如其来的巴掌吓了对方一跳,拎着酒瓶子就窜了起来,可一回身看到是罗家楠,光头满脸的横肉立刻组合出一张笑脸――

“呦,楠哥来啦?”

“几天不见,脾气见长啊,老B。”从对方的手里抽走啤酒瓶放回到桌上,罗家楠掏出烟盒敲出跟烟。光头老B看到之后赶紧弹开火机给他点上,点头哈腰地问:“哪敢跟楠哥这甩脾气。对了楠哥,你吃了没?不然跟兄弟这凑合一顿?”

看到像老B这样一个四十多岁的老混混居然对罗家楠毕恭毕敬,祈铭推测这应该是罗家楠的线人。

“别瞎忙活,我来找你谈点正事。”箍着老B走到排挡后面的清净处,罗家楠问:“最近是谁卖了把9毫米口径的枪?”

“哎呦,楠哥,瞧您这话问的,这种事我怎么会知道,我又不干――诶诶!楠哥!有话――好好说!”被罗家楠掐着脖子按到墙上,老B立刻哭丧起脸,“上礼拜黑虎那出了一把9毫米的勃朗宁,我可没给他牵线,也是听说,听说的啊!”

松开手,罗家楠拍着老B的脸,用半威胁的语气说:“记着,不想再回号子里待上十年八年的,那些不该沾的玩意儿就他妈别沾!”

“是是是,楠哥教训的是,多亏楠哥当初把我捞出来,不然我现在哪能抱上大胖儿子?满月酒您可一定要来喝啊!”

“生了?这么快?是你的么?”罗家楠刚说完就觉得小腿被踢了一脚,他回头看着祈铭,而对方则是一脸“会不会说人话”的表情。他瞪了祈铭一眼,转身拿出钱包抽出二百块钱往老B手里一塞。“满月酒我就不去了,省得让熟人看见说闲话。”

“呦呦呦,楠哥,这可不行,哪能收你的钱?”老B赶紧把钱往回推,“怎么着也该是我孝敬您。”

“滚蛋!我他妈缺你那仨瓜俩枣?”甩开手,罗家楠招呼祈铭离开这油烟呛人的地方。

“现在去哪?”祈铭问。

罗家楠撩开外套,冲对方展示了一下别在腰间的手铐。

“抓那个非法买卖管制枪械的去。”

 

第4章

在车上罗家楠打了个几个电话,问出外号黑虎的嫌犯所在地。祈铭听他一句接一句可自己却听不懂多少便好奇地问:“你从哪学的这些黑话?”

“呵,卧底三年,学了门外语。”罗家楠设置好导航,“啧”了一声,“这孙子住他妈坟地里。”

祈铭偏头看了一眼,目的地显示的地址名为“龙山墓园”。现在凌晨一点,这个时候去墓地可真够酸爽的。罗家楠的表情显示他正在进行激烈的心理斗争,这让祈铭略感可笑。“怕了?”他问。

“怕?”罗家楠的语调有些古怪,“老子的字典里就没这个字。”

一听这语气,祈铭更加肯定罗家楠怕鬼。当然他不会因为这个而嘲笑对方――恐惧未知事物是人的本能,但他也不打算就此放过罗家楠。“那我给你讲个事,我念书时候的经历。”他边说边看了眼罗家楠的侧脸,发现对方腮帮上的肌肉明显绷了绷。“上解剖课之前,学生要去停尸房领尸体。我们这组分配到的是一具女尸,缢死,你知道的,那种尸体的舌头伸出来都有这么――长。”

祈铭偏头吐着舌头给罗家楠做演示,搞得罗家楠手一抖差点开到逆行线上去。打正车轮,他冲祈铭暴躁地吼道:“讲故事就讲故事!你比划个什么劲!?”

“省得你开夜车犯困。”祈铭暗自笑笑――确实提神,他都被罗家楠这一嗓门吼精神了,“解剖课是上午第一堂课,八点,我们这组排的是五点半去领尸体,我记得特别清楚,那会是冬天,天亮的很晚,停尸房的走廊灯还坏了,一闪一闪的。”

罗家楠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面对尸体他从未感到过恐惧,但在这种黑漆漆的氛围下讲鬼故事?三伏天都会起寒栗的好吧!

祈铭只当没看见,继续说:“组里四个人,只有我一个男的,其他三个都是女孩子,所以我就自己去。管停尸房的老师签完字就去吃早饭了,我按着编号去拉抽屉,结果――”他顿了顿,“拉不开。”

“卡住了呗!”罗家楠急促地接了一句。

“我刚开始也这么认为,顺手拉了下旁边的抽屉,没问题。”祈铭幽幽地说,“而且不是卡住的感觉,就好像……有人在里面用力拽着那样。”

“一定吓死你了吧,哈哈。”干巴巴地笑了两声,罗家楠盯着路面的同时,用余光注意着祈铭。这家伙就是故意吓他,绝不能让对方得逞。

“我是无神论者,所以没多想。”祈铭挑眼看向后视镜,发现罗家楠正在看自己,“我又使劲拽了两下,突然――”他猛地顿住,“确定还要继续往下听?”

尽管已经开始脑补抽屉里的尸体睁眼瞪着祈铭的画面,罗家楠还是咬牙切齿地说:“继续。”

“抽屉把手掉了。”

罗家楠猛地一脚踩死刹车,害祈铭结结实实被安全带勒了一下。转过头,罗家楠一脸恨不得撕人的表情冲祈铭吼道:“这他妈什么狗屁转折!能不能好好的讲个鬼故事?!”

说的好像你敢听一样。祈铭搓着被安全带勒痛的胸口,挑衅地回瞪罗家楠的眼睛。“专心开车,不然咱俩都得进停尸房。”

揣着一肚子火,罗家楠把油门一脚踩到底。

龙山墓园坐落在龙山脚下,据说这座山是龙脉,在当今这种没死就要先买墓穴的风气下,有眼光的商人在周围陆续建起了五个墓园,龙山墓园是其中最大的一个。这地方温度比市区低,冷风刮过杉木的瑟瑟声更是给夜深人静的墓地里增加了诡异的气氛。

下了车,罗家楠心里揣着的火被风一吹就散了。他远远望见一排平房,只有一间幽幽地从窗户里透出黯淡的灯光。祈铭跟在他后面下了车,往周围环顾一圈,借着月光看到一些待刻的墓碑和一座干涸的喷泉,再往前就是一排接一排的墓穴。是个干非法勾当的好地方,祈铭想,大家都忌讳墓地,谁也不会没事就往这跑。

往平房那边走着,罗家楠问祈铭:“你多高?”

“一米八。”祈铭说。

“穿鞋量的吧?”

“你到底会不会说人话?”祈铭转身往回走。罗家楠赶紧一把拽住对方的胳膊,笑着说:“开个玩笑,周围阴森森的活跃下气氛。说正事,等下你去敲门,就说警方查案,我去窗户那守着,万一嫌犯要跑我好给他摁住。“

“那和我身高有什么关系?”镜片后的眼睛里含着怒气。

“那你讲个抽屉把手掉了的故事吓唬我干嘛?”

刚才一路上罗家楠都没说话,原来是在憋这个――祈铭不免觉得罗家楠有些小气。气氛阴森森的怎么了?他又不害怕。但心里不爽归心里不爽,案子是重点,医院里躺着的那个还要面对各种并发症,随便一个都能要了他的命。甩开罗家楠的手,祈铭大步走到亮灯的屋子前,待罗家楠就位后抬手叩响房门。

这个钟点儿听见敲门声又是在墓园里,罗家楠透过窗帘的缝隙看到里面的人警觉地转过头。那人的左脸上有块疤,正是他要找的黑虎。据说这家伙以前是个当兵的,执行任务时炸伤左脸破了相,退伍回来没女人肯跟他工作也不好找,就在这地方做了守墓人。老B说这孙子除了毒品什么都卖,只要有钱赚。

“谁?”黑虎沉声问道。

“派出所的。”祈铭事先准备好了一套说辞,“刚接到报警说墓园里有人盗窃,过来看看。”

“上这偷纸钱啊?”黑虎起身走到窗边,撩开窗帘观察着站在门口的祈铭――没穿警服,还只有一个人。

罗家楠贴在窗户边上避开对方的视线,同时看到黑虎手里拎了把□□。他蹲下身在黑暗中摸索到一块石头,趁黑虎观察祈铭的空当猛地敲碎窗玻璃。黑虎一惊,转身冲着罗家楠就举起了枪。罗家楠迅速从破碎的窗户里伸手进去握住枪筒,一把将枪抽出窗外。

祈铭一看动枪了立刻抬脚踹开门,冲进房间将黑虎扑倒在地。

黑虎是当兵的出身,虽然被罗家楠抽走枪,但他还有拳头。祈铭这一扑让他本能的做出反抗,扬手就打在对方脸上。眼看祈铭吃亏,罗家楠反手用枪托砸开窗户翻身跳进去,将枪扔给祈铭后一把将黑虎从地上拎起来,照着对方的肚子上狠狠来了一拳。黑虎被打得呕出了胃酸,弓着身子挂在罗家楠的胳膊上“嗬嗬”倒气。

“没事儿吧你?”罗家楠偏头看了祈铭一眼。祈铭用手背抵在被拳头擦中的颧骨位置――幸亏他躲得快,不然拳头得招呼在鼻子上――摇摇头。把黑虎的手用手铐反铐在背后,罗家楠将人扔到旁边的一张板凳上。

黑虎喘了几口粗气,朝地上啐了口吐沫后抬眼看向罗家楠,脸上的疤痕狠狠皱起:“你他妈是干什么的?”

“警察,你刚才算袭警,懂么?”朝黑虎亮出警徽,罗家楠抬脚踩到对方的大腿上,稍稍使了点劲,“说,9毫米口径的勃朗宁,卖给谁了?”

“什么勃朗宁,不知道!”黑虎呲牙咧嘴地回答。捉贼捉赃,没有证据摆在面前,他才不会承认。

“不承认,行。”罗家楠双手揪住黑虎的衣领把人从椅子上提起来,“你刚打我搭档那一拳,这帐回警队再跟你算!”

黑虎权衡片刻――他刚刚用枪指着警察,就算没证据证明他卖枪也得在拘留所里蹲半个月。再说冲眼前这位爷匪气十足的面相,不用等进警队,路上找个没人的地方就敢先暴揍他一顿。光刚刚那一下子就够他疼上个把月。

“不是我卖的,我只是给了个电话号码。”黑虎软下口气。

“把自己择得挺干净啊。”罗家楠松开手,反手指了指被祈铭攥在手里的□□,“这把有证么?”

“有,登记过,合法的。”黑虎朝写字台努了下嘴,“手续在抽屉里。”

祈铭过去拉开抽屉翻了翻,找到一张持枪证,仔细核对过有效期后冲罗家楠点点头。

“龙山是珍惜鸟类保护区,我是护林员,所以有证。”黑虎自觉地解释道。

“拣重要的说,谁卖的勃朗宁?”罗家楠点上根烟,眼看黑虎眨巴着眼睛看着自己,弹出一根给对方叼上点燃。

“有个男的,整天整天地守着墓碑,我看他可怜,上去搭了几句话。”黑虎的眼睛被袅袅上升的烟雾熏得眯起,“造孽哦,女儿才十七岁,被逼得自杀。”

和祈铭对视一眼,罗家楠皱着眉头问:“什么情况?”

“那个丫头生的漂亮,我看墓碑上的照片都觉得她好看。那男的说,他家囡囡被老师叫到办公室,趁没人又摸又亲的,孩子给吓着了,回家好几天不敢去学校。他问了半天孩子也不肯说,就以为孩子被同学欺负了,还去找那个畜生让他来家里给孩子做心理辅导,结果姑娘一看见老师就缩在卫生间里不肯出来,还哭个不停,他一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操……”罗家楠从牙缝里挤出声咒骂。祈铭微微皱起眉头,叹了口气。

黑虎使劲嘬了口烟,继续说:“他去找学校,学校的意思是,孩子的一面之词不可信。他又去报警,但囡囡的脑子被吓出毛病了,说的话前言不搭后语,警方无法立案,还得先带孩子去看病。这一看就是半年,孩子学也上不了。等孩子好点了,那个畜生接受调查的时候又坚决不承认自己干过丧良心的事,非说是那丫头在课堂上挨批了报复他才这样说。警方不立案,连律师都不接医药费赔偿的申诉官司。”

罗家楠眉头紧皱,缓缓呼出口烟雾。骚扰案极其难以取证,双方各执一词,警方没有足够的证据的确无法立案――这是对控辩双方的公平保护,以防有人利用法律来制造冤假错案。

“然后呢?”看黑虎停下,祈铭追问道。

“然后?然后囡囡就自杀了,死前给她爸爸留下一封遗书,问他自己到底哪做错了,为什么会遇到这种事。”黑虎把烟头吐到地上,用脚碾灭,“那男的自己都不想活了,可又觉得就这么死了对不起姑娘,所以我就……”

“嗯,所以你就给了他一个电话号码。”罗家楠冷冷瞪了他一眼。

“嘿嘿,警官你真聪明。”黑虎扯扯嘴角,抖抖背后的手铐,“给解开吧?”

“你这个叫教唆杀人,懂么?”

“我可没让他杀人啊,我就说打这个电话能帮他出口气。”

“电话号码给我。”

“我估计那号码早废了。”黑虎嘟囔了一句。

“那他妈是你操心的事儿么!?”罗家楠又把人从椅子上拎起来,作势要揍他。祈铭伸胳膊拦住罗家楠,说:“赶紧把枪找回来是正事,说不定那位父亲想要自杀,能救一命是一命。”

松开手,罗家楠指着黑虎的鼻子说:“我盯上你了啊,孙子,别他妈让我知道你再卖不该卖的东西!”

“知道,知道。”黑虎使劲点点头。

拿到女孩的姓名,罗家楠给陈飞打电话做案情简报,让他派人赶紧去找女孩的父亲。然后他发动汽车朝着回市区的方向一路猛飚。祈铭系好安全带,问:“你着急干嘛去?”

“拔中枪那孙子的氧气管。”

罗家楠恨恨地说道。

 

第5章

罗家楠把枪伤患者的氧气管差不多扭成个中国结,三十秒都没到心跳监护仪就开始报警。转眼间医生护士呼啦啦冲进来好几个,罗家楠朝他们晃了一圈警徽后松开氧气管。躺在床上那个在镇痛泵作用下昏睡的伤患活活被憋醒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涣散的目光慢慢在罗家楠脸上对焦。

“没事儿,打肩上又死不了,我着急录口供,你们几位先回避一下?”等医生检查完患者状况,罗家楠示意他们给自己和患者留个私人空间。大概是没见过这么“凶残”的警察,医生护士纷纷退出病房。好家伙,这哥们可真敢下黑手,就不能等人自然醒了再问?

祈铭一直在外面的走廊上等着,他决定不掺和罗家楠掐人氧气管子的烂事。而且他对这种冲小姑娘下手的人渣极度反感,他要是进去可就不止掐氧气这么简单了,别回头罗家楠再拦不住他。

“嘿,嘿。”罗家楠拍拍伤患的脸――说是给了一嘴巴比较贴切,对方的脸上立刻出现红红的手印,“醒醒,我问你点事儿。”

那人脑子里就跟一团浆糊似的,但抽在脸上的一巴掌挺脆,这多少让他清醒过来一点儿:“啥……啥事儿?”

“你班上是不是有个叫邱海娜的姑娘?”

“啊……是……”

“漂亮么?”

扯起干燥的嘴角,那人神情荡漾地说:“漂……漂亮……是个……当明星的……胚子。”

没错了,就是这孙子。罗家楠关掉镇痛泵,等待了一会将手放到对方中枪的左肩上,稍稍使上点劲儿一按――

“妈呀――!”

杀猪般的嚎叫响彻楼道。祈铭迅速站起身,拦住想要再次冲进去的医生:“那是个杀人犯,我同事正在询问线索。另外,从现在开始任何镇痛的药物都不许给他用,我们需要他保持清醒以便随时接受询问,明白?”

医生张了张嘴,迟疑片刻点点头,然后转身返回办公室。

“听着,我是警察。”罗家楠再次拎起那根氧气管在手中把玩,“就你这种垃圾不配为人师表,明儿个一早我就派人过来,啊,你把自己干过的事都一五一十交待清楚,懂么?”

“我没……没干过什么……”那人疼得基本算是清醒了。

“你什么都没干,这儿他妈是因为什么啊?!”

罗家楠又狠戳了一下对方的伤口。这下可好,整栋楼都被惨叫声给嚎醒了。祈铭往医生办公室看了一眼,大门紧闭。

“我真的……我就……”眼瞧着罗家楠的“罪恶之手”抬起来,那人立刻哭丧起脸,“我错了,我真的错了,警官,放我一马,我以后再也不会犯了!”

“你他妈害死个十七岁的姑娘,还敢提以后?”罗家楠转手去按输液针头。眼看对方还没落下去的冷汗又疼得冒出一层,他冷笑道:“记住了啊,坦白从宽,要不老子找人天天堵你家门口抽你丫的!”

那人快被罗家楠折腾的背过气去了,只剩点头的力气。

把人铐在病床的围栏上,罗家楠推门出去,站在走廊上给陈飞打电话。陈飞听完汇报后表示立刻就安排人去医院,另外他还告诉罗家楠,邱海娜的父亲邱广平已经被控制住,现在就关在局里的临时牢房里。警察赶到时他确实试图自杀,但似乎没有朝自己开枪的勇气。

“哎,算他自首行么,头儿?”罗家楠搓着下巴上的胡茬,“这一宿我也算不白忙活。”

“我这一宿就睡觉了?”陈飞喝了口浓茶――赵平生给泡的――还行不烫人,“行了,臭小子,我知道该怎么处理。你赶紧把祈老师送回酒店,自己也回家睡会,中午之前不用进办公室,但别忘了把报告写完。”

“谢了,头儿。”

挂上电话,罗家楠招呼祈铭一起下楼。

――――――――

祈铭在车上的时候被晃悠得昏昏欲睡。清晨五点,环卫工人已经开始打扫街道卫生,天空露出一抹晨曦,整座城市正逐渐从酣睡中苏醒。罗家楠也一个劲的打哈欠,把车停到酒店的地下停车场,他跟着祈铭一起下了车。

“你跟着我干嘛?”祈铭莫名其妙。

“上去睡会,现在开车回家我非他妈开着开着就睡着了不可。”罗家楠顾不上理会祈铭镜片后瞪大的眼睛,抬手按下电梯,“你不是酒店股东么?打个电话让前台给我开间房。”

祈铭翻了个白眼。“得了,别占用酒店房间,我那是个套间,客厅沙发归你。”

“铁公鸡。”罗家楠嘟囔着走进电梯。

祈铭住的房间算不上豪华,简洁的陈设倒很有北欧家居风格,这在五星级酒店里可不怎么常见。罗家楠没精神参观,倒头往沙发上一躺,拿出手机设定好闹钟转脸就睡了过去。他腿长,搭在沙发把手上还得伸出去一块,但即便是这样也不会影响睡眠质量。看他外套一裹就那么睡了,祈铭给前台打了通电话,让客房服务送条毯子上来。

给罗家楠盖毯子的时候,祈铭注意到对方耳后发际线的位置有道疤,他一眼就认出那是刀伤愈合后的瘢痕。伸手轻轻拨开粗硬的发丝,他看到头皮上留下了粗糙的三针针孔。

把自己扔进床铺里,祈铭给手机上好九点半的闹钟。还能睡不到四个小时,勉强够了。几乎在闭眼的瞬间他便陷入深眠。

闹钟准时响起,祈铭伸手按掉,刚想赖一会床突然意识到外面天已大亮,一骨碌爬起来,戴上眼镜揉着沉甸甸的额头往卫生间走。刚推开卫生间的门他便立刻“哐”的一下把门拽上――罗家楠正光着在卫生间里刷牙。

“懂不懂规矩!进卫生间不知道锁门!?”

把门拉开一条缝,罗家楠挤出半个身子,满嘴泡沫叼着牙刷堆起笑脸,含含糊糊地说:“一个人住,没锁门的习惯。没事儿,昨天我看你,今天你看我,咱俩扯平了。”

废什么话啊!我昨天是光着让你看来着!?祈铭现在彻底醒了。

“你着急用厕所?”罗家楠的心比臭氧空洞还大,“不然你先用,我正准备洗澡。”

“赶紧洗。”祈铭往后退了退,“我不急。”

“肾功能真好。”

罗家楠缩回去把门关上――这回他没忘记锁门。

虽然只是一撇而过,但祈铭还是看到罗家楠身上有几处陈旧的刀疤,缝合针孔和头上的一样粗糙。

――――――――

“祈老师,吃午饭了没?”

在走廊上碰到,许杰热情地跟祈铭打招呼。然后他注意到祈铭脸上的伤,又问:“呦,您这伤是怎么回事?”

“蹭的。”祈铭抬起手,在自己的脸侧比划了一下,“你这里,骨折过?”

许杰点点头。“是啊,您怎么知道?”

“你笑的时候这里的肌肉不会动,一开始我以为是先天的,但多看几次确定是骨折修复术过程中导致神经断裂所致。”祈铭解释道。

“哇哦,你果然像传说中那么厉害。”许杰感慨,“二十年前的事了,我小时皮的像只猴子,从三楼阳台摔下来弄的,我爸还说‘完了完了儿子脸歪了这以后可怎么好娶媳妇哦’。”

祈铭把住许杰的下巴,掰着他的脸左右看看,说:“几乎看不出来,修复的挺好,以二十年前的医疗水平来说,给你开刀的医生算得上医术精湛。”

“我爸托朋友找的第一医院的外科主任。”被祈铭在走廊上掐着下巴,许杰稍微感到有点不自在,所以他没注意到祈铭听到他的话之后的表情变化。

“第一医院?谁?”祈铭松开手。

许杰想了想,说:“韩主任。”

“韩征?”

“对,就他,你认识?”

“不认识。”

“……”

不认识你怎么知道人家的名字?许杰一脑门问号。

“哦,对了。”祈铭正要走,突然又想起什么,“你怎么称呼?”

“许……许杰……”

许杰心说原来你不知道我叫什么啊?

――――――――

罗家楠最烦写报告,主要是他在调查过程中的违规操作不能落在纸面上,只能拣能写的写。结果抽了半包烟案情叙述才写完一行。乔大伟拿着一摞资料进屋,一看罗家楠那张便秘脸就知道他报告编不出来了。

乔大伟拍拍罗家楠的肩膀,叮嘱道:“别在办公室里抽烟,我刚进门之前看见门缝呼呼往出冒烟,待会队长回来非得骂你。”

罗家楠翻楞着眼睛掐灭烟头。“我得申请给配个秘书。”

“队长都没秘书,你想什么呢?”

“不是,大伟你说,咱们干刑警的,还天天得和这破玩意打交道――”罗家楠掀起那摞纸重重拍到桌面上,“早知道我就去特警队了,从来没见过我爸为报告发愁。”

“罗叔的报告我见过啊,写得特好,那字,苍劲有力。”乔大伟瞄了眼罗家楠的报告,“你这字写的倒挺像你爸的。”

“诶,这就叫遗传。”罗家楠骄傲地扬起下巴。

“罗家楠!滚出去抽烟!”

背后传来的犀利女声让罗家楠头发根都竖起来了,他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回身冲对方点头:“师傅你回来啦。”

“红姐。”乔大伟也立刻站直身体。

苗红把手里黑色的旅行包往墙边一扔,走到罗家楠跟前抬手往对方的脑瓜上狠狠敲了一记。“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我就去省厅开几天会,你看你把这屋里弄的,乌烟瘴气跟贼窝似的。”

“师傅,你别总打我头,打傻了怎么办?”搓着脑袋,罗家楠委屈地看着她。苗红个儿本来就高,这为了开会还穿着高跟鞋,原本两米八的气场这会儿又窜了十几公分,压迫感十足。

“打傻了我省心。”踢掉高跟鞋,苗红弯腰从自己的办公桌下拖出一双匡威帆布鞋蹬上。穿高跟鞋累不说,道儿都走不利索。她从不化妆,剃着军队里寸头――“长得漂亮的人不需要发型来修饰”这句话在她身上得到了验证。

给苗红倒了杯水放到桌上,罗家楠满脸堆笑地问:“师傅你怎么提前回来啦?”

“陈队打电话说有个无头尸案缺人手,叫我赶紧回来。”苗红打开电脑,“案件编号多少?”

“769980-X。”乔大伟接下话。这案子是他和许杰侦办,罗家楠肯定不知道。

趁苗红看档案的功夫,罗家楠赶紧打开所有窗户往出散烟味。其实他一点儿也不怕被陈飞训,队长嘛,上下级关系给对方尊重是必要,但苗红――好吧这女人敢跟局长拍桌子叫板,还不止一次。罗家楠一开始还想不通为什么许杰和乔大伟会羡慕苗红做他的师傅,一个眼神不对就照着他脑袋招呼,三十多了还没结婚――罗家楠猜是没人敢娶她――的老姑娘。

跟了苗红几个月后他终于服气了。有一次追捕嫌犯,嫌犯驾车逃跑。那是在高速公路上,苗红开着警车用超过140公里的时速在车流中擦着人家的车头变线,追上后一打轮把嫌犯的车撞进隔离带。罗家楠在副驾驶座上直接被晃晕车了,下车就扶着车门狂吐――坐他师傅开的车比过山车还刺激。

至于违规操作,那也都是跟苗红学的。

门口响起敲门声,技术部的上官芸菲拿着平板电脑冲他们晃晃。

“昨天的画像对比有结果了。”

 

第6章

人手一份盒饭,大家聚在会议室里边吃晚饭边听许杰在那介绍案件相关人员情况――

“汪海霞,四十二岁,本省陇县人。十年前因诈骗被判有期徒刑五年,出狱后在咱们市开了间婚介所,专门给五十往上的单身中老年人介绍对象。”许杰用筷子指着投影到大屏幕上的照片。罗家楠把一次性饭盒扣上,抬头仔细看着照片里的女人――她尚且算得上有些姿色,大眼睛翘鼻子,眼角眉梢透着一股子风尘气。

“诈骗?具体因为什么?”陈飞问。

乔大伟放下筷子抓过档案,翻了翻说:“这汪海霞就一婚托儿,骗了三位事主共计两百四十万,按说该判十年以上的,但她认罪态度较好,又退还了部分诈骗所得,最后只判了五年。”

“婚托儿出狱后还开婚介所?”苗红擦了擦嘴,“我看是重操旧业。”

陈飞端起杯子吹开漂在上面的茶叶,喝了一口后说:“邻居确认进出死者家的就是这个汪海霞了?”

“刚去问过了,没错。”许杰说完趁机扒拉几口饭,别人都吃完了就他光顾着说话没怎么吃。

“苗红,汪海霞归你和罗家楠。”陈飞开始安排工作,“小许和大伟,你们继续追渔船那条线。”

苗红在桌子下面踹了满脸“又加班啊”的罗家楠一脚,问:“上门询问还是带回局里,头儿?”

“就这种坐过牢的都是滚刀肉,带回局里问话。”

上了车,苗红问罗家楠:“你刚去哪了?开会之前。”

“局里来了个新法医顾问,队长安排我给他当碎催,下了班先把人送回酒店。”自从被苗红甩吐过一次,罗家楠每次都抢着当司机,“师傅,帮我和队长说说,换个人吧,我真干不了这个。”

“女的?”苗红勾了勾嘴角。

“要女的我就不纠结了。”

“也没见你对哪个女人上心过。”

“现在的小姑娘都喜欢暖男,要么就霸道总裁之类的,跟我这样的说不上三句话。”罗家楠朝窗户外头翻了个白眼。

“呦,你还相过亲啊?”

“我妈逼的。”

也不管方向盘在谁手里,苗红一巴掌呼到罗家楠脑袋上,瞪着眼吼他:“不许说脏话!”

我没说脏话啊!罗家楠这叫一个委屈。

――――――――

汪海霞本人比照片上看着漂亮,但也更显岁数。她眼角有条笑纹,一说话就特明显。妆容精致,就是口红艳得有点吓人。往招待室里一坐,汪海霞点了支烟后朝罗家楠挑起柳叶般的细眉。

“警官先生,你们局里的警察,都像你这么帅么?”

“他是我们这儿长得最寒碜的一个。”苗红拉过椅子在汪海霞对面坐下,挥开飘到眼前的烟雾。女证人通常由她来询问,这是惯例。“把烟掐了,这栋楼禁烟。”

汪海霞哼了一声,将烟扔进装水的一次性纸杯里。苗红把死者照片展示给对方:“王辛集,你跟他怎么认识的?”

“这老鬼是我的客户,说是老婆死的早,想续个弦,要求还挺高。”汪海霞不屑地撇撇嘴,“岁数大的看不上,长得不好看的不要,身材还不能太胖太瘦,诶,妹妹,你说说,就他这模样的,没个千万身家谁嫁啊!”

“我看你挺上心的,有目击者证明,你经常出入他家。”罗家楠在旁边接下话,“我们查过,王辛集名下的四十万存款在一个月之前取消了定存并从银行取出,汪海霞,他把钱给你了对吧?”

汪海霞面无表情地看着罗家楠。“怎么,他报警说我骗钱么?告诉你们,那笔钱是他缴纳的婚介所会费,合同在我办公室抽屉里,不信派人去查啊。”

“他死了。”苗红说着,仔细观察汪海霞的表情――惊讶和恐惧,不是装出来的。

“哎呦呦,这是怎么话说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捂着肉质丰厚的胸脯,汪海霞使劲咽了口唾沫,“这事儿可和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警官,我这人胆子小,平时蚂蚁都不敢踩死一只。”

“你胆子小?”苗红把案件记录往她面前一甩,“两百四十万,我看你骗钱的时候胆子可够大的。”

几乎就在瞬间,汪海霞又恢复了刚刚那种趾高气昂的态度。“男人都他妈一个德行,跟你的好的时候把你捧上天,要什么给什么,等到了手提上裤子就翻脸不认人。我不提前给自己存点养老钱,等年老色衰没人要了,去大街上等死啊?”

“你不付出真心,指望谁对你好?”苗红反问。

汪海霞轻佻地笑着:“呦,妹妹,瞧你这样儿,还没尝过男人的滋味吧?”

没等苗红说话,罗家楠直接怼了回去:“我师傅是全警局的女神,想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

“罗家楠!这录音呢!”苗红瞪了他一眼,转脸继续问汪海霞:“王辛集有没有和你提起过,和谁起过冲突之类的?”

“切,那把老骨头,不吃药都硬不起来,全身上下都他妈是软的,怂包蛋一个,跟谁能起冲突?”汪海霞说话的时候,眼睛不住地往罗家楠身上瞟,就跟要扒了他的衣服似的。罗家楠轻咳一声,别开眼神。

“那么他有没有和你提过,跟船或者渔夫有关的话题?”

汪海霞的眼神忽闪了一下,说:“没有。”

“真的?再仔细想想。”苗红敏锐地捕捉到对方的语气变化。

“哎呀,警官,我喘不上气,我有心脏病,我――”汪海霞突然大口急喘,身体还有往下倒的趋势。罗家楠见状赶紧一把架住对方的胳膊,没想到汪海霞顺势倒进了他怀里,还用胸脯上的两坨肉使劲挤他的胳膊。

这下罗家楠松手也不是,不松手也不是,只好朝师傅投去求助的目光。苗红是见多了这种滚刀肉的无赖手段,她伸手揪住罗家楠的后脖领子把人拽开,眼看着汪海霞“噗通”一下趴到了地板上。

“不好意思啊,我们罗警官对女的过敏,不然一会该抢救他了。”

苗红蹲下身,笑盈盈地看着发型都摔乱了的汪海霞。

――――――――

汪海霞不肯张嘴,但又没有合理的借口扣押她。陈飞听完苗红和罗家楠的简报,沉思片刻后问赵平生:“老赵,你有什么主意?”

别看赵平生平日里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但实际上他是局里第一批招收的公安大学刑侦专业的大学生,在职从研究生读到博士,脑子比谁转的都快,往前倒推一百年算是军师级别的人物。原本有机会去省厅却一直留在市局里,局长每每恨铁不成钢地数落他时,他也只是呵呵一笑。

“给税务那边打个电话吧,老陈。”赵平生说,“我就不信汪海霞开的那个婚介所没有偷税漏税的情况存在,我们告不了她诈骗,但税务方面的问题该够她喝一壶的,应该能拿这个撬开她的嘴。”

“明儿一早我就打,苗红,小罗,赶紧回家睡觉,都快十一点了。”

没等罗家楠从办公室里出去,又被陈飞给叫了回去:“小罗,你那个报告写完了么?”

“呃……明天给你,队长。”罗家楠一听“报告”这俩字就浑身难受。

“别拖啊,不然扣你工资。”陈飞一脸严肃地警告他。

罗家楠揪出裤子口袋的内衬,假装义愤填膺:“队长,别闹了,再扣工资我得倒找局里钱,会饿死人的。”

“食堂馒头不要钱,饿不死你。”陈飞抬了下手,示意他别和自己打哈哈,“祈老师那边怎么样,对局里有什么要求?”

“他没要求,我有,队长,换个司机给他,我这一天天的光弄案子都没空睡觉,回头再出车祸。”

“小罗,这是组织上对你的信任,不许闹情绪。祈老师一分钱顾问费都没要,这什么觉悟?你给我把人照顾好了,少一根头发馒头都不给你吃!”

他一土豪要什么觉悟啊!?

罗家楠白眼翻上天花板。他决定了,以后去假日酒店楼下的餐厅吃饭,签单就写祈铭的房间号。

――――――――

祈铭的右眼皮莫名跳了一下。他摘下眼镜往眼睛里滴进眼药水,闭上眼摸索着拽过张纸巾擦去顺着眼角流下的多余液体。长时间看电脑导致眼睛疲劳酸涩,这种时候除了清凉的眼药水,远离屏幕才是最好的选择。

他换上运动服,下楼夜跑。

临近午夜,街上的行人寥寥无几。路灯之下影子时短时长,沉默地陪伴在主人脚下。祈铭跑步时不戴眼镜,视线稍远处尽是一片模糊,但没多大的妨碍,不至于五十米开外就人畜不分。

迎面跑过一位身材火辣的美女,瞧见祈铭那张俊脸就朝他飞了个眼色。祈铭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但从那白乎乎的人脸转向的动作分辨出对方是在和自己打招呼,便礼节性地点了下头。没成想这举动怂恿了那姑娘,她停下步伐,恰好拦在祈铭前头。

“晚上好,帅哥。”自信心十足的姑娘主动向祈铭示好。出于礼貌,祈铭放慢脚步缓缓停到距离对方一臂开外的位置,回应道:“晚上好。”

“没在这片儿见过你啊,我天天夜跑。”姑娘往前走了一步,而祈铭下意识地退了半步。无视祈铭刻意表现出的疏远,那姑娘势在必得地推销自己:“我是健身教练,就在这附近的健身房上班,留个电话吧,帅哥,有空去我们那看看,课程绝对专业。”

好吧这不光是搭讪,还顺带给健身房拉生意。祈铭有点儿哭笑不得。就在他盘算着要如何委婉地拒绝对方时,旁边突然传来一声刹车响。

“呦,祈老师,兴致不错啊,大半夜的出来泡妞?”

罗家楠的声音从车窗里飘出来。

 

第7章

酒店楼下的茶餐厅二十四小时营业,罗家楠是来吃宵夜的。他没跟祈铭客气,刚坐下就点了份标价158的烧鹅饭。祈铭回房间拿了趟眼镜,他并不打算看着罗家楠吃东西,只是想听听案子上的进展。其实要不是刚刚罗家楠在车上一直调侃他泡妞的事,他这会已经可以回去洗澡睡觉了。

关于泡妞他一句话都没解释,没那个必要。

听罗家楠边吃边做案件进展陈述,祈铭沉思片刻后说:“我晚上看尸检记录的时候,考虑到一个可能性――死者的头颅有可能不是腐烂断落,而是被切断骨骼后卡进螺旋桨里拽断的。这会造成螺旋桨的损伤,供你们排查渔船时参考。”

罗家楠呛咳了几声,“啪叽”一下把筷子拍到桌上,眉头深皱:“嘿嘿,这吃饭呢,别倒人胃口。”

你这胃口还用人倒?祈铭扫了眼快被吃得精光的盘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三天没吃饭了。”

“别拿你们这些坐办公室的来衡量我啊,我一天到晚东奔西跑的,热量消耗大。”罗家楠倒出根牙签,捂着嘴剔牙――虽然这家贵但是有贵的道理,真挺好吃的就是鹅肉容易塞牙。

“你下午不是写报告来着。”

“诶!不提‘报告’这俩字还能做朋友。”

“哦?我们现在是朋友了?”祈铭轻笑,“我以为大名鼎鼎的罗警司不屑于和我这个‘跳大神的’做朋友。”

被当面戳破背地里给人起的外号,罗家楠倍感尴尬,但他不准备道歉。“是你自己说的,能让尸体‘说话’。可尸体说了么?我一句也没听见啊。”

“从尸体上挖掘线索、提供破案依据是一种无声的陈述,我没想到你连这点儿修辞手法都领略不到。”

罗家楠垮下脸。“我收回刚才的话,不提‘报告’也做不了朋友。”

“那你自己结账,别签我房号。”

“铁公鸡。”

祈铭不准备跟他争执下去,而是低头看了眼表问:“十二点半了,罗警司,你还打算睡我的客厅沙发?”

“倒找我钱都不睡。”

罗家楠冲服务员招招手。签完单他冲祈铭抬了抬下巴――

“明儿早晨七点半来接你,别迟到。”

――――――

苗红一早起来要去局长那汇报工作,等电梯时看到罗家楠和祈铭一起走进办公楼大厅。她昨天稍微打听了点儿关于新来的法医顾问的事,于是没等徒弟介绍就大大方方地向祈铭伸出手:“苗红,重案组的。”

“这我师傅。”罗家楠紧跟着接了一句。

“祈铭,法医顾问。”和对方握过手,祈铭按下电梯的下行按钮――法医办在地下二层,有单独的通风管道,这样不至于把尸体的味道散播到整栋楼里。

苗红上下打量了一番祈铭。嗯,看起来虽然和罗家楠岁数差不多,但明显比她徒弟要稳重得多。穿着也很得体,甚至称得上讲究。不像某人,一件磨毛了边的皮夹克能从十月穿到来年四月。而且想必是真有点本事,不然就冲罗家楠那脾气,当一天碎催就得炸毛。

正巧有人找罗家楠有事,他朝苗红点了下头就先行离开。

“祈老师是本地人?”等了好一会电梯还没下来,苗红主动打破沉默。

“是。”祈铭礼貌地回应。

“父母身体可好?”

“都不在了,只有一个妹妹。”

“你妹妹一定很漂亮。”

“你也很漂亮。”

苗红大方地笑笑:“祈老师,罗家楠那小子脾气不太好,你多包涵。”

“我不会介意。”祈铭说,“他本质是好的,只是不善于表达自己,这类人的语言和肢体动作往往富有攻击性,但他没有恶意。”

“这评价可真够一针见血的。”苗红赞赏地看着祈铭,“你还研究心理学?”

“皮毛而已。”正说着,电梯门开了。祈铭绅士地扶住电梯门让苗红进去。电梯要先上行,他得等下一趟。

“回见,祈老师。”

电梯门缓缓关闭,苗红冲金属门上映出的自己笑着摇摇头。她现在有点明白陈飞为何会把罗家楠安排给祈铭了――重案组里都是火爆脾气,罗家楠需要像祈铭这样一个人来磨他的性子。

老话不是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么,她还挺期待看到徒弟“长大成人”的模样。

――――――

罗家楠正和乔大伟讨论案情,突然听到楼道上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他推开办公室门,冲楼道上拦人的两名辅警问:“什么情况?”

“罗警官,这两个人说是死者家属,非要找局长。”其中一位年纪稍大的辅警解释道。

“局长这会儿正开会呢,没时间。”罗家楠挥挥手,示意他来处理。他走到那俩人面前,问:“你们是谁的家属?”

“你是干嘛的?叫你们领导来!”和罗家楠岁数差不多的年轻人语气激动,上手就要推他。罗家楠一看立刻抓住那人的胳膊往旁边一扯,厉声警告对方:“嘿!这是公安局,说话别动手动脚啊!不然拘你!”

几乎就在同时,旁边那个五十来岁的女人突然一屁股坐到地上,拍着地面干嚎起来:“我不活啦――老公死了都没人给做主啊!警察还要拘留我儿子!老天啊!我怎么这么倒霉啊――”

上来就号丧的家属罗家楠不是没见识过,但眼前这位连一滴眼泪都没有,说是撒泼还差不多。他松开手,往后退开半步,示意辅警把那女的架起来。“领导现在都不在,你们跟我说明白,到底是谁的家属?”

“王辛集是我爸!”年轻人扬着下巴往他跟前凑,一副兴师问罪的口气,“昨儿有个姓许的警察打电话到家里,说我爸死了让我跟我妈来协助调查!哦,我们来了倒不让进门了!这他妈算怎么回事啊?”

罗家楠眉头一皱,心说我还真他妈看不出来你像死了爹的,这态度倒像是外头碰瓷儿讹钱的。乔大伟听到动静也从办公室里出来,听到那人的话便小声对罗家楠说:“许杰上午有事,早上打电话跟我说今天王辛集的家属会来。”

罗家楠低头看了眼表,估摸着陈飞在局长那应该差不多开完会了,于是转头跟年长的辅警说:“曲叔,麻烦你去趟局长办公室通知陈队一声,就说王辛集的家属来了。”

曲廉在这里干了差不多三十年,局里的年轻警察都尊敬地称呼他为“曲叔”。虽然年过半百但身体素质很好,听到罗家楠的话,他赶紧往电梯间那边一路小跑过去。

罗家楠又转头招呼那两位家属:“都冷静一下,先去会客室。”

――――――

通过简单的交谈,罗家楠了解到这女的叫白月梅,是死者王辛集的前妻。年轻人是王辛集的儿子,叫王明启。五年前王辛集离异之后便辞去工作到这里打工,据说是因为男女问题导致他没脸留在老家。

“那个死鬼从年轻的时候就爱和其他女人勾勾搭搭。”白月梅恨恨地说着,“仗着肚子里有点子墨水儿,天天往厂子里的女职工宿舍钻,说是什么――什么成人自学辅导?我呸!就吴歌那小丫头片子,还不是看上我们家老王的工程师身份就玩了命的倒贴!”

说实话,罗家楠一向对说死者坏话的人没什么好感,但他能理解白月梅的态度――老公出轨,哪个女人不恨?

“工程师?”乔大伟回忆了一下王辛集的资料――这人在本市的大学里当校工,有工程师资格的人何必干那个――问:“哪方面的?”

“我爸是造船的。”王明启冷冷地接下话。

罗家楠问:“你和你爸最近有过联系没?”

“没有,那老家伙抛家舍业,对不起我妈,我还联系他干嘛?”王明启哼了一声,“死了活该,报应!”

“嘿,那是你爸,说话留点儿口德。”

王明启蹭一下站起来:“我们老家的船厂是当地最大的企业,我也在那上班,可就因为他的事我他妈在同事面前都抬不起头,谈好的对象也吹了!”

“别激动,坐下。”罗家楠指了指沙发,等王明启坐下之后他问白月梅:“您前夫有一笔四十万的存款,这事儿您知道么?”

好家伙,他没想到母子俩同时站了起来。

“四十万!?我就说那死鬼瞒着我藏了私房钱!”白月梅又开始干嚎,“离婚的时候他跟别人说自己是净身出户,这下露馅了吧?啊?!”

王明启扶着母亲的胳膊,用逼问的语气质问罗家楠:“钱呢?那是我爸的遗产!”

看反应这母子俩不知道钱的事,那么至少可以排除他们为财谋命的嫌疑。有时凶手往往是死者最信任最亲近的人,□□的事并不少见。所以在没查出真凶之前,任何和死者有瓜葛的人都是嫌犯。

和乔大伟对视一眼,罗家楠遗憾地耸了下肩膀。“钱被你爸交给一家婚介所了,如果你想追回来可以走法律途径。”

“婚介所!?”王明启愕然。

“哎呀儿子,你怎么这么命苦啊,你爸不给家用,都攒着贴小妖精去了!”白月梅还真挤出一滴眼泪――罗家楠觉得她应该是心疼钱。

白月梅在那指天骂地,要不是苗红和陈飞进来的及时,罗家楠和乔大伟的耳朵一定会被她给嚎聋了。

――――――

“这个吴歌是什么人。”安抚好家属,陈飞边翻看乔大伟的笔录边问。

“据说是王辛集在船厂工作时的姘头,王辛集离婚之后她也从船厂辞职了。”这是乔大伟趁白月梅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朝陈飞哭诉自己的不幸婚姻时,见缝插针从王明启那问出来的信息。

“苗红,让技术部的上官芸菲按身份证号码调取手机卡和信用卡的使用记录,尽快找到这个吴歌。”陈飞合上笔录,“大伟,船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昨天和许杰走访了官汀和西渡两个码头,没有发现符合描述的船只,下午等许杰来了我们再去嵩涌码头排查。”

陈飞点了下头,将目光投向罗家楠:“你的报告呢?”

罗家楠偏头翻了个白眼。陈飞的眉头刚皱起来就看到祈铭敲敲办公室的门走进来,把一摞纸扔到罗家楠的办公桌上。

“你的报告,昨天晚上落餐厅了。”祈铭说着,看了罗家楠一眼。

罗家楠愣了愣,迅速抄起那摞纸――这是关于枪击案的报告,写得有板有眼,既不脱离事实又规避掉了所有违规操作,一看就不是他写的。不过这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罗家楠把报告往陈飞手里一递,下巴一扬――

“头儿,报告在此。”

“这是你写的?”陈飞的眉毛终究是皱到一起。罗家楠的字他认识,骨架分明笔锋苍劲。可手里这份报告的字迹却如行云流水一般,像是写英文写惯了地向右偏出微小的角度。

“我口述,祈老师代笔。”罗家楠反应迅速。

苗红正要出办公室,听到这话回头分别看了看祈铭和罗家楠,嘴角勾起意味深长的弧度。陈飞用报告拍拍手,对祈铭说:“祈老师,你可不能这么惯着罗家楠,这小子最大的本事就是蹬鼻子上脸。”

祈铭毫不在意地摆摆手。“陈队长,罗家楠是行动派,我认为与其让他花几个小时去写一份报告,不如派他出去办案更有效率,您说呢?”

“祈老师英明,头儿,我先出去查案子了,有事儿下午回来再说啊!”没等陈飞接话,罗家楠推着祈铭的后背把人弄到走廊上。离开办公室有段距离后,他略带诧异地问祈铭:“你怎么想着帮我写报告了?”

“我这人不爱欠人情,雇你当司机自然是要付报酬的。”祈铭歪歪头,“而且我认为,帮你写报告比给你钱更实际。”

嘿,还挺会收买人心。罗家楠偏头笑笑,刚想说声“谢谢”就又听到祈铭说:“那报告我二十分钟就写完了,搁你写二十个小时都费劲。”

“什么意思?想说你比我聪明?”罗家楠瞪起眼。

祈铭抬手推了下眼镜,直接把话题岔开――

“明天周末,给你个报恩的机会,过来帮我搬家。”

 

第8章

罗家楠并不打算牺牲自己宝贵的休息日来报答祈铭的“狗屁恩情”,等价交换了不是么?别以为帮他写份报告就能收买他,就这么点小忙还要报恩的话,以后要是祈铭再替他干点别的,还不得以身相许?

“不去。”罗家楠横着把话甩出来,也不管是不是会让祈铭感到尴尬。

“这不是请求。”祈铭冷眼看着他,“而是命令。”

“嘿,你还真拿自己当领导啊?除了陈队的命令,我还――”罗家楠话说一半,掏出在兜里震个没完的手机,扫了眼来电显示后嘴角微微抽了抽。“喂,妈,啥事儿?”他冲祈铭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老妈在电话那头叨叨了一长串,弄得罗家楠把听筒稍稍远离耳朵,过了好一会才轮到他插嘴:“不,我明天不休息……对,加班……别啊!你别给我们队长打电话!不是队上的事!是――”罗家楠用挫败的目光看了祈铭一眼,“新来一个,呃,领导,要搬家,我得去帮忙……晚饭?晚饭我也没空……后天我值班……下礼拜?这礼拜还没过完呢我哪知道下礼拜有什么事……好了不说了,我这忙呢。”

挂断电话,罗家楠一脸“我他妈真是喝凉水都塞牙”的表情。老妈特意打电话喊他周末回家吃中饭,这绝逼是要相亲。比起跟一位不认识的姑娘面前赔笑脸到面部肌肉抽搐,他宁可去帮祈铭搬家。

“行,这下随你的愿了。”罗家楠对祈铭说。

“你妈叫你回去吃饭?”祈铭问。

罗家楠点点头。

祈铭垂下眼,说:“你还是回去吃饭吧,多陪陪父母。”

“嘿!你这人――”罗家楠满脸都是大写的无奈,“我这不是正好拿你当借口不回家嘛!”

“为什么不愿意回家?”

“我爸凶,我妈絮叨。”罗家楠哼了一声。祈铭微微叹了口气,抬起眼苦笑着说:“你这人,身在福中不知福。”

罗家楠刚想回一句“有本事你和他们相处俩小时试试”,突然咬住嘴唇内侧生生把话憋住。

真是的,他怎么给忘了,祈铭的父母都不在了。

――――――

到了下班点罗家楠手头还有事就加了会班,等他忙完一抬眼看表发现都快八点了,可祈铭并没有上来找他送自己回酒店。他跑到地下二层的法医办公室,可办公室的大门已经锁了。在走廊上踌躇片刻,他拿出手机拨通祈铭的号码。

电话响了许久才接通。“你去哪了?走的时候怎么没叫我?”罗家楠问。祈铭那边沉默了一会,说:“我去哪用不着和你报备。”

这话听着就搓火。罗家楠皱眉踢了脚墙,他觉得祈铭是在闹别扭。听到背景音里有海浪的声音,他压着脾气问:“你在海边?”

“嗯。”那边冷漠地回应了一声。罗家楠听得出来祈铭心情不佳,其实上午接完老妈那通电话之后他就发现祈铭的情绪有些低落。祈铭童年时便失去了双亲,在这一点上罗家楠无法感同身受地体会对方的心情,但作为朋友他应该做点什么:“定位发过来,我去接你。”

“不用了,我想一个人静静。”

“明天不是要帮你搬家?我还没吃晚饭,你先请一顿呗,不吃饱了怎么干活?”

“自己去酒店楼下吃,签我房号。”

“你这太没诚意了啊。”罗家楠边说边往电梯那走,“再说今天周五,啤酒烤串小龙虾才是正经东西,别想拿吃不饱的套餐打发我。”

听筒里一片沉默,就在罗家楠以为祈铭那边断线时突然听到对方说:“店名和地址发过来。”

“就老B那,你记得吧?”

“嗯,等下见。”

“叫上小许和大伟还有我师傅如何?人多热闹,你也正好和大家熟悉一下。”

“可以。”

挂断祈铭的电话,罗家楠又分别给其他人打。许杰有事来不了,乔大伟和苗红都去。

――――――

周五晚上老B店里的生意特别火爆,罗家楠到那的时候已经满桌了。老B从旁边的店里借来张桌子,摆好凳子招呼他坐下。没几分钟乔大伟也到了,然后是苗红。祈铭差不多半小时之后才出现,他那身西装革履的打扮和夜市的氛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你开车还喝酒?”见罗家楠抄起啤酒瓶,苗红按住他的手腕。

“等下叫代驾。”罗家楠嘿嘿一笑,拿瓶子和乔大伟手里的碰了一下,“大伟,走一个?”

乔大伟一言不发地干掉了整瓶啤酒。苗红剥好一只龙虾尾放到祈铭面前的盘子里,笑着问:“祈老师,你不喝点?”

“我不喝啤酒。”祈铭看了眼盘子里的龙虾尾,冲苗红点了下头,“谢谢。”

罗家楠也看到了那只虾尾,垮下嘴角故作生气状:“师傅你偏心眼,都不给我剥!”

“残废啊,自己没长手?”苗红翻了他一眼,继续问祈铭:“那祈老师想喝点什么,我陪你。”

“我师傅这是色迷心窍了……”罗家楠小声和乔大伟抱怨,紧跟着就挨了苗红一脚。还好苗红穿的是平底鞋,不然这会他脚上该出个洞了。

祈铭朝柜台那边张望了一下,说:“我猜这里不会有威士忌,随便吧,我都可以。”

“老B。”苗红冲老B招招手,“给来瓶白的。”

罗家楠瞪起眼:“师傅,你是要灌醉咱顾问然后趁机――”

“再胡说我拿啤酒瓶子抡你啊,臭小子。”苗红拍了巴掌桌子。她是东北姑娘,酒量好,喝个半斤八两的没问题。“平时工作忙也没什么时间放松,今天就当给顾问开迎新会了。说好了啊,这顿我请。”

“我请,苗警官,让女士付钱是男人的耻辱。”祈铭接下话。

闻言,苗红感慨道:“哎,祈老师,你对面那俩的耻辱史能写本书。也就许杰不在,要不他们仨能来个合订本。”

罗家楠和乔大伟各自偏头翻了个白眼。

――――――

夜市里除了卖花的孩子,总少不了串桌献唱的歌手。一首歌十块二十块看着给,觉得歌手唱得好的就多给点,常来夜市的都懂规矩。有个二十出头的姑娘抱着吉他到罗家楠他们这桌问要不要点歌。通常来说罗家楠不愿意点歌,他倒不是心疼钱,只是觉得这种情况自己很像旧社会听曲的大爷,怪别扭的。但看着小姑娘一副期待的表情,他点上根烟,冲苗红抬了抬下巴。

“师傅,你点,我请。”

苗红的脸蛋喝得红扑扑的,听到罗家楠的话,她转过头,问小姑娘:“《人鬼情未了》的主题曲……叫什么来着?”

姑娘想了想,摇摇头。

“《UnchainedMelody》。”祈铭说。他喝了大概有二三两白酒,这会儿脸上也飞起了红晕。

“对,就这首。”苗红眼里荡起一丝惆怅,又立刻用笑意冲散,“会唱么,丫头?”

姑娘继续摇头,略带尴尬地说:“就中文歌……还行……”

苗红的表情瞬间归于落寞。就在她想着换一首歌时,看到祈铭向小姑娘伸出手:“吉他借我用一下。”

给那把廉价的吉他调好音,祈铭冲苗红微微一笑:“苗警官,《UnchainedMelody》我唱不好,但希望这首《Boy\’sRoundHere》可以让你开心。”

说完,他用拨片弹起了前奏。待祈铭歌声一出,罗家楠心里立刻冒出“我操这该去参加好声音”的想法。托英文专业的前女友的福,罗家楠英语还算OK,祈铭唱的这首歌他虽然没听过但大致能听得懂,是男孩追求女孩的主题。乡村风格,轻快又甜美,和祈铭之前表现出来的冷漠态度完全不是一个路子。直到被燃到尽头的烟头烫了手,罗家楠猛然才从震惊中回过神。

等祈铭唱完,苗红带头鼓起了掌。“祈老师,唱的真好,话说这世上还有你不会的事么?”

祈铭把吉他递还给那个姑娘,腼腆地笑笑:“我不会开车。”

“我教你,保证俩小时就会。”苗红斜了罗家楠一眼,示意他掏钱。

罗家楠掏出钱包后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给那姑娘还是该给祈铭。

吃饱喝足,罗家楠叫了代驾,顺便把祈铭送回酒店。并排坐在后座上,罗家楠盯着车窗外倒退的街景,直到离酒店还有两个红绿灯时转头看向祈铭,问:“你是不是,想追我师傅?”

祈铭平静地摇摇头。“苗警官心里有人。”

“别逗了,我怎么不知道她心里有人?”罗家楠的表情略带惊悚。他还真想象不出来得是什么样的男人才能让苗红装进心里。

“没猜错的话,那个人已经不在了。”祈铭沉思片刻,“酒后吐真言,你听她点的歌,还有她当时脸上的表情。”

“这样啊,我没注意。”罗家楠努力回忆着当时苗红的表情,可想不起来。当然他不会去向苗红求证这件事,这是对方的隐私。

“师傅,到了,就这。”

祈铭拍拍驾驶座的靠背。车子停到路边,他拉开车门正要下去突然被罗家楠拽住胳膊。

“明天几点?”罗家楠问。

扒开他的手,祈铭说:“你先回去陪你爸妈吃完饭再来,我叫了邵辰来帮忙。”

“邵辰?哦,那个酒店商务部的经理。”罗家楠挑起眉毛,“我肯定不回家吃饭,你就说几点吧。”

“九点,直接去我公寓,没什么行李,主要是拼装家具。”祈铭反手指了下身后街对面的小区,“六号楼,1808室,钥匙你有,如果九点我们还没到,你自己先进去等。”

罗家楠顿时僵住身体――对哦,祈铭给过他一把钥匙,可好像自从在祈铭房间的客厅里睡了一觉之后就再没见过那把钥匙!

 

第9章

面对罗家楠突然提出要再去睡客厅沙发的要求,祈铭直觉对方有什么企图。综合罗家楠的表情、反应以及前因,他略加思考便做出判断――罗家楠把钥匙丢了,并且对方怀疑是丢在他的房间里,具体点说,是沙发附近。

祈铭的推断从罗家楠进屋之后的举动上得到验证:这哥们先是假装系鞋带去看沙发和茶几下面,顺带还掀起茶几下面的地毯,没找到;然后是沙发后面的墙缝里,看起来也没结果;现在,罗家楠正一边和他打哈哈一边把手塞进靠背和坐垫之间的缝隙里摸索。

看到罗家楠眉毛一挑,祈铭以为他找到了,结果下一秒茶几上就多了枚硬币。紧跟着罗家楠又从沙发缝里摸了个包装完好的保险套出来,赶紧一脸惊悚地扔到垃圾桶里。就在祈铭忍无可忍想要出言制止对方时,他看到罗家楠嘴角一勾,抽出手揣进衣服兜里。

“别戳着啦,都快两点了赶紧睡觉。”罗家楠把外套脱下来往沙发靠背上一搭,躺下枕着扶手闭上眼,“麻烦帮我关下灯,有毯子么?来一条。”

从卧室的柜子里取出条毯子扔到罗家楠身上,祈铭关掉灯返回卧室。酒意上头,虽然满腹心事,但他还是沉沉地睡了过去。

罗家楠睡觉很轻,外界稍微有点动静就能惊醒他,这是卧底时养成的习惯。所以当卧室里传出说话声时,他猛地睁开眼睛。仔细一听,像是祈铭在说梦话――听上去不是什么好梦,那些短促的“不”“跑”“别”之类的字眼不断重复。

放在平时罗家楠一定不会去管这个闲事,但今天祈铭喝了酒,如果困在噩梦里醒不过来可能会被呕吐物呛死。自黑暗中起身,他走到卧室门口,拧动了一下门把手。祈铭把门反锁了,但这种锁根本拦不住罗家楠。他从钱包里抽出张卡塞进门缝,顶住锁舌一别,把手上的锁就弹开了。按亮卧室灯,他看到祈铭眉头紧皱,眼球在眼皮下剧烈颤动,身体紧绷满脸冷汗呓语不断的模样赶紧冲过去,用力将人摇醒。

祈铭惊醒后一时分不清梦境和现实,抬手照着罗家楠的脸就是一巴掌。这一下打得罗家楠半张脸都木了,不顾脸上火辣辣的疼,他用力压住祈铭的胳膊,大喊:“醒醒!祈铭!是我!”

现在祈铭彻底清醒了,他喘息粗重地躺在那,被灯光照得眯起了眼。罗家楠放开手,搓着脸抱怨:“你小子劲儿够大的,这一巴掌快给老子打出血了!”

抬手扣住眼睛,祈铭深吸一口气后平静地说道――

“出去!”

――――――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心人。

气愤地揉着差点被打歪的下巴,罗家楠给前台打了个电话,让客房服务送个冰桶上来。早知道会挨一下子还他妈被轰出来,我管他死活!罗家楠恨得牙痒痒。他要是刚才没看错的话,祈铭脸上有水痕。

哭了?该不会是口水吧。

罗家楠刚想笑就被扯痛的嘴角逼得嘶嘶抽气。用毛巾裹好冰块,他敷在脸上躺回沙发上,从兜里摸出祈铭公寓的钥匙眯眼对着灯光看了看,片刻后从兜里取出车钥匙把它穿在上面。

行,这下丢不了了。

一觉睡到天亮,罗家楠刷牙的时候对着镜子照了又照――被祈铭打的那半张脸简直是家暴现场,虽然没怎么肿但手指印却很清晰。邵辰看到他脸上的伤后吃惊地瞪起了眼,问:“罗警官你受伤啦?”

“啊,被个神经病打的。”罗家楠斜了正在给搬运工付钱的祈铭一眼。

祈铭的手停顿了一下。他记得是自己打了罗家楠,按说该道声歉,但这家伙半夜摸进他房间实在是失礼。他不想被别人看到自己哭得满脸泪水的样子,就算是做噩梦也太丢人了。

好在罗家楠的心比臭氧空洞还大,他没打算计较这事。既然是来帮人搬家的就该兑现承诺,他撸起袖子用美工刀割断捆扎家具的包装,摊开图纸照着上面用工具拼装起来。

邵辰帮祈铭租的房子基本是空的,上下两层的复式结构,简单装修不带家具。罗家楠组装好一个衣柜,正满心骄傲地欣赏成品时听到祈铭在背后说道:“这个放二楼。”

你大爷。

罗家楠恨不得用手里的电钻给祈铭开个孔。既然放二楼怎么不早言语?非等他装完了再说。这下可好,两百多斤的柜子是要他扛上去么?

见罗家楠一脸苦大仇深地看着自己,祈铭站到柜子边上卷起衬衫袖口,偏头冲他抬了抬下巴:“别愣着,一起搬。”

邵辰也过来帮忙,三个人废了老大的力气才把柜子从环形楼梯搬到二楼,结果往床边一放,比墙多出一块塞不进去。眼看祈铭朝楼下打量,罗家楠赶紧抬手制止:“打住啊,别他妈想让我再搬下去,老子不伺候!”

祈铭没搭理罗家楠,转头对邵辰说:“你把尺寸量错了。”

“啊,真是抱歉,铭哥,不然退了我再订一个?”邵辰擦着汗,满脸歉意。

左右看看,祈铭摇摇头:“不用,罗家楠,把电脑桌搬下去放阳台。”

“我他妈――”

罗家楠刚抱怨出个脏字就感觉到手机在裤兜里震。陈飞打来的,说是技术部追踪到死者王辛集那个姘头吴歌在商场的信用卡消费记录,要他加个班赶紧去把人截住。

“来活儿了,我得赶紧走。”罗家楠冲祈铭晃了晃手机。

“案子上的事?”祈铭问。

“嗯。”

“我和你一起去。邵辰,剩下的交给你了。”

这下轮到邵辰一脸苦大仇深了。

――――――

吴歌在商场大门口被罗家楠出示警徽拦住后,手里拎着的东西“咕咚”一下掉到地上。眼看她人直打晃,祈铭立刻伸手撑住她的胳膊。“吴小姐,找个地方坐着谈。”他朝商场门口旁的咖啡厅侧了下头。

一坐进位子里吴歌就开始抹眼泪。罗家楠最怕看见女人哭了,浑身上下摸了个遍也没找出张面巾纸来,就在他想要问侍应生要餐巾纸时看到祈铭掏出块黑色的手帕递了过去。

祈铭问她:“你知道我们是为何事而来的?”

吴歌接过手帕,捂在嘴唇上点点头。这姑娘长相精巧,一双丹凤眼眉目含情,现在哭起来更是梨花带水惹人怜爱。虽然罗家楠并不认为出轨这种事值得原谅,但想想白月梅那副泼妇样――听说前夫死了就只想着钱――他倒是能理解王辛集。可这俩人岁数也差得太多了吧,王辛集都能给吴歌当爹了。不过话说回来,这王辛集都有吴歌这么个小妖精了,干嘛还要去婚介所找老伴?

“王叔出事了,对么?”吴歌抽抽鼻子,“我快一个月没他的消息了,去他家找他人也不在,电话也打不通。”

将装着柠檬水的杯子推到她手边,祈铭反问:“既然知道他失踪,你为什么不报警?”

“我跟他,非亲非故的……”吴歌的语气中掺杂了一丝无奈,“我还以为他回家了,上个月他说他儿子来找他,要钱买房子。”

这话让罗家楠皱起眉头。之前王辛集的儿子王明启信誓旦旦地说自己没联系过父亲,现在看来分明是在说谎。他立刻给苗红发信息,把这个情况通知给对方。

“王叔说没钱,还被儿子推了一把摔了一跤。”吴歌叹了口气,“那个王明启不务正业,就知道喝酒打牌,班也不好好上,女朋友和他吹了他就怪是王叔没给他买婚房。王叔离婚的时候一分钱财产都没分,他们还不满意。”

“你对他们家的事倒还知道的挺清楚。”罗家楠边说边打量吴歌的表情。

吴歌苦笑了一下,解释道:“船厂的人都说我是王叔的姘头,其实是误会,我跟王叔之间是清白的,他照顾我是因为我父母都是他的大学同学。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非洲援建了,发生事故死在那边。我从小跟着外婆长大,后来进了船厂工作,王叔知道之后就对我照顾有佳,还帮我复习功课参加高考。我辞职是因为考上大学了,不是厂里人说的破坏王叔家庭。”

“大学?哪一所?”罗家楠想起王辛集是在大学当校工。

“城市建筑学院。”

这正是王辛集打工的那所学校。罗家楠现在有点想不明白了,就算王辛集想要照顾同窗的遗孤,可跟着人家去大学里打工是不是稍微有点过分?这时祈铭用胳膊肘轻戳了他一下,示意自己有话要说。

借口出去抽烟,罗家楠在咖啡厅门口和祈铭站定,问:“你想到什么了?”

“根据死者照片和吴歌的面部骨骼,从遗传学角度来判断,我认为他们有可能是父女。”

祈铭回头看了眼落地玻璃窗旁的吴歌。

“等把手帕拿回来,让老韩做个DNA对比。”

 

第10章

那边加急送检DNA,这边苗红从招待所把王明启提回局里审讯。说谎的未必是真凶,事实上罗家楠很少碰到实话实说的证人,因为这世上有太多的人有见不得光的秘密。而且查案就是这样,越查枝节越多,铺的面也越来越大,但真正有用线索的肯定只有一条。

罗家楠把审讯台上的灯一掰,强光往王明启脸上一打照得他眯眼缩肩。敲敲桌子,罗家楠唬着脸问:“诶,你不是说没联系过你爸么?现在有人能证明你上个月可找他要过钱。”

一听这话,王明启立刻叫了起来:“我――我就是来市里出差,偶然碰上他了!打了个照面就走了,没要钱啊!”

“小子,想好了再说啊!”罗家楠抬手指着对方的鼻子,“欺骗警察?这叫妨碍公务,我现在就能拘留你信不信?”

正在做笔录的苗红看到王明启心虚地转着眼珠,立刻用笔敲敲记录本,示意对方别想着再编瞎话。刚刚她去招待所找人时,白月梅听说要带儿子回局里立刻躺在走廊上撒泼打滚。就冲当妈的这性格,想必王明启从小就没受过什么好家教。

又踌躇了半天王明启才苦着脸开口:“警官,我真没打他,就轻轻――轻轻推了一下谁知道他就坐地上了。”

哦,原来这小子是怕被追究人身伤害。罗家楠和苗红对视一眼,继续说:“动手推亲爹一跟头,你小子够有本事的啊。”

“谁让他说自己没钱!我这好不容易人家给介绍个对象,一听说没房眼看要黄,我也是没辙了,听说老头儿在这儿就找他来要钱。”

“谁告诉你你爸在这儿?”

“我妈。”

“你妈一直知道你爸的地址?”

“她也是去厂里问的,技术上的事儿厂里偶尔还要找我爸帮忙,厂长那有他的联系方式。”

罗家楠贴着苗红的耳朵说:“师傅,我看白月梅那边也得审审。”

苗红点点头。清清嗓子,罗家楠问王明启:“那你要到钱了没有?”

“没有,对象也吹了。”王明启说着突然往前探了探身,“诶,警官,你之前说我爸给了婚介所四十万,是哪家婚介所?能帮我出个证明么?我找他们要钱去。”

罗家楠是真想把台灯凿这孙子脑袋上去。亲爹死了一滴眼泪没有不说,还张嘴闭嘴都是钱,这要让停尸房里那个听见八成得气坐起来。

突然他想起祈铭讲的那个拉停尸房抽屉的“鬼故事”,周身莫名爬满寒栗。

――――――――

白月梅一看要把自己往审讯室里带又有要撒泼的趋势,此时正好吴歌从会客室里出来,俩人打了个照面。饶是罗家楠眼疾手快都没拽住白月梅,眼瞅着她蹭一下窜到吴歌面前,扬手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你个小狐狸精害死我老公!你得偿命!”

祈铭赶紧将吴歌护到身后,同时挡住白月梅再次挥起的巴掌。苗红上前抓住白月梅的另一边胳膊,把人往后拽开一段距离。吴歌被一巴掌打蒙了,委屈地登时哭了出来,豆大的泪珠噼里啪啦往下砸。

白月梅撒不起泼,嘴巴倒也没闲着:“臭□□你还有脸哭?当初我是怎么对你的,啊?看你个没爹没娘的让你来家吃饭带你买衣服,你反过来勾引我老公,看我不撕了你那张――”

“闹什么!?在公安局打人还有理了!?”罗家楠吼了一嗓子,底气十足语调严厉,瞬间把白月梅的气焰打压下去。

“白婶,我和王叔不是那种关系,真的不是――”吴歌边哭边解释,“王叔和您离婚也不是因为我,他实在受不了您的脾气了。”

“别说了,她根本听不进去。”祈铭低声叮嘱吴歌,然后他看向白月梅,“白女士,这件事我会给您合理的解释,请耐心等待一会。”

“呦,警察还管调查狐狸精偷汉子啊?”白月梅哼了一声。

“诶诶,别张嘴闭嘴狐狸精的,这不是菜市场。”罗家楠推开审讯室的门,“先进去,把你的事儿说清楚。”

往椅子上一坐,白月梅斜楞着身子摆出气鼓鼓的模样。“审我干嘛?人又不是我杀的。”

“作为死者的前妻,你有义务协助警方调查。”罗家楠双手抱胸靠在审讯台边上,“你去厂里问王辛集的联系方式是要干什么?”

“那死鬼离了婚就一分钱都不往家里寄了,儿子要结婚,没房,不找他要钱找谁要?”白月梅翻了下眼睛。

“可我听说他离婚时是净身出户,你们那房子又不贵,他一个工程师在单位干了将近三十年却攒不出个首付?钱哪去了?”

这下白月梅不吱声了,转着眼珠子眼神到处游移。苗红敲敲桌子:“诶,问你话呢。”

白月梅的脸皮跟纸糊的似的说撕就撕,一秒钟都没没到就换上副全天底下人都欠她的哭丧脸:“那个死鬼哦,天天就知道在外面胡搞,家里也不管,孩子也不教,害我儿子被那群狐朋狗友给带坏了,成宿的喝酒耍钱啊,讨债的上门,不给钱就要老娘的命咧!”

嗯,我看倒像是被你惯坏的。罗家楠在心里冷哼了一声。这时祈铭敲敲门进来,把一份报告递给他。罗家楠翻了几眼,又把报告交给苗红,然后对白月梅说:“以后别张嘴闭嘴管吴歌叫小狐狸精,她是你前夫的女儿。”

听到这话,白月梅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

周一早晨刚一进办公室,罗家楠就被陈飞叫了过去。

“罗家楠,跟你师傅去趟税务,那边给派了俩人,接上一起去汪海霞的婚介所。”陈飞看上去没休息好,眼眶下挂着淡淡的黑眼圈。不过搞刑侦的常年累月觉不够睡,大家都习惯了。

“吓唬人去啊,这事儿我擅长。”罗家楠嘿嘿一笑。

“我手头有点事,走不开,队长。”苗红的声音从外面的办公区传过来。陈飞想了想,对罗家楠说:“那你带祈老师一起去。”

罗家楠的眉毛拧成一团:“头儿,祈铭不是法医顾问么?让他掺和调查上的事儿干嘛?”

“当初祈老师接受顾问邀请时和我提过,要求参与案件调查,他好像在写关于破案的书,需要素材。”陈飞摆摆手,“赶紧去,税务那边抽两个人出来纯属帮忙,别让人等着。”

臭着张脸坐进车里,罗家楠给祈铭打电话通知他和自己一起出外勤。等祈铭坐进车里,罗家楠嘴角一撇,问:“才子啊你,还写书?”

“我受邀给公安大学写教学案例。”祈铭扫了罗家楠一眼,“你会以化名出现在案例里,所以,认真干活儿,别给自己脸上抹黑。”

发动汽车,罗家楠傲气十足地说:“我就一标准的人民警察楷模。”

“楷模的报告应该自己写吧?”

“……”

罗家楠心说算是被他妈这四眼给捏着短了。

――――――――

正如副队长赵平生预计的那样,一看税务派核查员来了,汪海霞顿时神色慌张起来。她招呼完两位核查员坐下喝水,赶紧把罗家楠拽到里面的办公间,阴阳怪气地问:“罗警官,这是干嘛,刑讯逼供啊?”

“我们不搞那一套啊,别栽赃陷害。”罗家楠四下打量了一番,看到墙上挂了不少漂亮姑娘的照片。看他盯着墙上的照片瞧,汪海霞轻推了他的胳膊一下,说:“有瞧上眼的没?姐给你介绍。”

“我说你这人――”罗家楠往后退开半步,拉大与汪海霞的距离,上次被对方拿胸脯挤胳膊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再给你一次机会,坦白从宽,不然我就让外头那俩核查员开始干活了啊。”

“哎呀你们这些警察真是要逼死人啊。”汪海霞烦躁地拢了把头发,转到办公桌后面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份合同扔到桌上,“钱我不要了成不,别再来烦我了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罗家楠招呼祈铭进来,拿着合同和对方一起翻看。这是王辛集和婚介所签署的协议,虽然缴费项目写的是会费,但其实是一份集资合同。合同规定,每季度发放三万红利,期限为三年,之后返还本金。也就是说,连本带利王辛集可以拿到七十六万,几乎翻番,比存银行的利息要高出不知道多少倍。但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这种东西风险太大,电视上天天报,有太多人投资这种合同最后血本无归。

“你这是非法集资。”祈铭说。

“打住,钱投的可是正经项目。”汪海霞从烟盒里抽出根细长的香烟点上,朝旁边呼了一口,“老王亲自去考察过的。”

“所以他根本不是来婚介所找老伴,而是为了赚钱?”罗家楠把合同摔到桌上。

汪海霞撇撇嘴,轻叹了口气:“是,那老鬼说,女儿有出息,考上研究生了,以后想她送去香港读设计,算下来两年差不多要八十万,听说我这有这个项目,想过来考察考察,看完就把家底都掏出来喽。”

“到底是什么项目?”祈铭问。

“生态渔业。”汪海霞说完咬了下嘴唇,“咱这不是有海港么,这几年网购发达,捞上来的海鲜都不够卖的,躺着就能赚钱,不投是傻子。”

生态渔业?现在罗家楠明白为何当初汪海霞在局里一听“渔船”就立刻装死了――投资人的死和投资项目有关,这种事要是传出去,她这项目也就别干了。当然了,这个项目是否真的像她说的那么好赚还有待商榷。

“把你知道的,和项目有关的船主名字都写下来。”罗家楠从笔筒里抽出支笔放到汪海霞面前。

“这我哪记得住!”汪海霞愕然,“渔船是海哥在管,都是签的临时合同,来来往往好几十艘船,隔壁市的也有。”

“海哥是谁?”

“金海贸易公司的董事长。”汪海霞的眼神朝外面两个核查员身上飘去,“罗警官,帮个忙,把那两位爷带走呗?”

“请神容易送神难。”罗家楠冲她“友善”地笑笑。

“得,我再给您上点供。”汪海霞挫败地碾灭烟头,“海哥,就是高金海,他是做走私起家的,老油条一根,他手底下的渔船不光打渔,有时候还会夹带‘水货’。”

听到这个,罗家楠翻翻眼睛掏出手机――这是要让陈飞给缉私队打电话借人的节奏。

 

第11章

高金海五十过半的年纪,方头大脸身材敦实,门庭宽阔浓眉虎目,耳垂厚厚地垂在脸侧,满脸福相又不失威严。瞧见罗家楠的警徽后,他伸出把玩着核桃的手示意两位不速之客坐下。罗家楠和祈铭对视一眼,分别在办公桌前长条沙发和单人沙发上坐定。一位穿着旗袍的窈窕茶师为他们沏了一盏功夫茶后便坐到旁边的古筝后面,弹起一曲《高山流水》。

“高先生好雅兴。”罗家楠抿了口茶。茶叶不错,在产地也得起码千把块一斤。

洪厚地笑声出来,高金海胡撸了一把半秃的脑袋,说话声中气十足:“传统文化嘛,年轻人喜欢听流行歌曲,我们这些老人家还是得听这个才顺耳。”

“我今天要说的话可能就没那么顺耳了,高先生。”罗家楠搓了搓手,老实讲他并不认为高金海是个和善的人,说是笑面虎还差不多,“警方最近在调查一起无头尸案,目前线索指向渔船。您是这方面的行家,有些问题需要请教您。”

高金海站起身,从雪茄盒里抽出两支雪茄递给罗家楠和祈铭。祈铭摆摆手,示意自己不抽。罗家楠倒是接了过来,抄起茶几上的雪茄剪剪掉一头后就着高金海划燃的火柴点上。他一向遵循的原则就是,查案的时候没必要摆出一副油盐不进的姿态,越是轻松的氛围越能问出想要的东西。

“行家嘛就不敢当,但我十分愿意和警方合作,罗警官,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尽管说。”高金海给自己也点上一支,他这边抽雪茄边把玩核桃的模样倒很像民国时期的商贾大户老爷。

点点头,罗家楠问:“是这样,您知道不知道,有没有渔夫专门钓河  的?”

“呦,河  都是养殖的。”高金海想了想,“倒是跨海大桥那边有一片海域还能钓到野生河  ,可也没人吃啊,大船都走那条线,油污味重,钓上来的都扔回海里去。”

“我们在找一艘渔船。”祈铭皱眉挥开飘到眼前的烟雾,他有点嫌罗家楠拐弯抹角,“吃水不超过两米的,螺旋桨大约在六十到八十公分之间。”

高金海上下打量了一番祈铭,冲他笑了笑:“那种不是我手下的渔船,要么是私人的小船,钓海鳗或者石斑的,要么是清污船。”

罗家楠算是明白为何许杰和乔大伟走访了三个码头都一无所获了,高金海说的那种船不会花钱停泊在大码头上。高金海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祈铭和罗家楠的表情,意识到他们对自己的回答感到失望。他理了理唐装的对襟领口,淡笑道:“当然了,这一片只要是下海的,哪怕它是片木板也得我点头才行。”

放下雪茄,罗家楠说:“高先生是业内翘楚这毫无疑问,现在,得烦劳您提供一下清污船和私人船主的信息。”

“罗警官您说笑了,上百条船的资料,我怎么可能记得住?”高金海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罗家楠。

罗家楠沉思片刻问:“你有什么条件?”

“罗警官,我就喜欢和你这样聪明的小伙子打交道。”高金海站起身,走到办公桌旁拉开抽屉,取出一份资料递给罗家楠,“海关扣了我三船货,也不是什么金贵东西,就是些小玩意儿,说是手续不全,现在要我补四十万的税,你说说,啊?这哪是税啊,根本就是罚款嘛,那三船货加起来都不值四十万。”

沉下脸,罗家楠将那摞纸扔到茶几上,表情严肃地说:“知情不报,我可以告你妨碍公务。”

“我一没藏匿凶手二没阻挠你们办案,这算哪门子的知情不报啊,罗警官?”高金海轻哼一声,“大不了我缴罚款就是喽。”

祈铭侧头给罗家楠传递了一个眼神。办案时为了找寻线索,适当的妥协是必要的,这就好比用减轻刑罚来换取污点证人的证词,只不过现在换成了给证人省钱。罗家楠当然清楚这个,但他不喜欢被人牵着鼻子走。

“那要让你失望了,高先生,警方不接受威胁。祈老师,我们走。”罗家楠站起身,表现出离开的意图。他算准了高金海担心他们出了这个门就不会再回来。

果然,高金海立刻说:“着什么急走啊,喝茶喝茶,来来来,罗警官,坐下坐下。你总得尊重下老人家吧,在外面你也得叫我声叔叔不是?对了,话说我当年和老鹰一起从香港往回背货的时候,你们还都在念幼儿园呢。”

听到“老鹰”的名号,罗家楠的眼神立刻警觉起来,下意识地抬手摸了下耳后的伤疤。高金海说的这个老鹰曾经是本地最有势力的大佬,他卧底三年就是为了把这家伙送进监狱。当初为了能用最快的速度取得老鹰的信任,他替对方扛了十四刀。虽然现在伤口早已愈合,但听到这个名字,曾经以命相搏的画面又历历在目。

而高金海提起老鹰就是在暗示他们,自己的关系网足够广,并不是只有他们这一条解决问题的路可选。但和警方合作无疑是最快捷,最不需要搭人情的选择。

“高先生,虽然我是晚辈,但有句忠告还希望您能听一听。”祈铭直视着高金海的眼睛。

罗家楠看着祈铭,猜不透他在打什么主意。

高金海坦然地笑着:“但说无妨,啊,我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听得进去别人的意见。”

“并不是案子上的事,高先生。”祈铭抬起手,朝高金海左侧比划了一下,“您曾经常年出海,对吧?”

高金海点点头。

“最近几年,每逢阴雨天气,您的左下肢是否会感到麻木和疼痛?”

高金海又点点头,眼神微露惊讶之意。

祈铭继续说:“我从您走路的姿势判断出,您的左髋关节磨损严重,应该尽快就医,拖延治疗到后期有可能需要更换人工髋关节,这是大手术,卧床时间久,并且有可能引起一系列的并发症。”

高金海手里的核桃也不转了,扶着座椅把手微微探身道:“呦,没想到警队里还有医生?”

“我是法医顾问,专门研究尸体的。”祈铭的话让高金海的嘴角微微抽了抽。罗家楠憋着坏笑在旁边煽风点火:“我们祈老师是从美国回来的专家,他的话您可得听,高先生。”

高金海讪笑着点点头。“哎呀,现在的年轻人不得了啊。你还别说,我一直以为是常年在海上待的,寒气湿气重这腿才老疼。”

“您走路习惯将重心压在左腿上,想必在海上干活的时候,也习惯用左腿吃劲。您说的寒气和湿气重是会导致风湿,但那通常是在膝关节或者踝关节上发病,而您的问题显然是在髋关节上。”祈铭说完,轻啜一口茶水。

高金海呵呵地笑了两声,说:“行,我明天就去医院,说实话,我老高活到这把岁数,还真他妈不知道医院大门朝哪开的。”

“身体健康是好事,但既然岁数到了,必要的体检还是要做的。”祈铭放下杯子,看向罗家楠,“可以走了么?”

“啊?哦,走。”罗家楠再次起身。

高金海这回倒是没留他们,而是一并起身,对他们说:“罗警官,祈老师,咱们今天算交个朋友,啊,资料呢,明天我派人给你们送局里去,另外罚款的事……”

“我和队长商量一下,高先生,但不保证能帮的上忙。”罗家楠也是给台阶就下。

“叫海哥,别见外。”高金海朝弹奏古筝的姑娘招招手,“小刘啊,给两位警官一人拎一盒海鲜礼盒放车上去。”

“这可不行,我们不能收东西!”罗家楠赶紧制止那姑娘,“你坐下,别拿,拿了我也不要。”

“见外了不是,小刘,快去!”高金海的商人做派立刻显现出来。

祈铭及时出言化解了两边的争执――

“别麻烦了,我吃海鲜过敏。”

回去的路上,罗家楠问祈铭:“你海鲜过敏啊?”

“不是,那样说只是为了防止他往你后备箱塞满海鲜。”祈铭朝车窗外看去,片刻后突然笑了出来。罗家楠被他笑的有点迷糊,问:“吃错药啦?”

祈铭摆摆手,摘下眼镜拿出手绢擦了擦,笑着摇摇头。“我突然想起之前的一个案子。”

“哦?说来听听?”

“田纳西州的一件事,那边每年都会发洪水,经常有人失踪。我那会还是实习生,跟着老师去当地做尸体辨别,你知道的,被水泡上一个礼拜,外加高温,尸体涨得像气球。”

罗家楠心说我当然知道,可问题在于,这有什么好笑的?

“有一个菜鸟,取DNA样本的时候被喷了一身的腐败组织,臭味一个星期都洗不下去。”祈铭边说边笑,也不管罗家楠的脸皱的有多难堪,“后来都回学校了,有一天他突然从白大褂兜里翻出条鱼干,应该是从尸体里喷出来的,洗衣服时没洗出来,直接被烘干机烘成鱼干了……从那之后他再也不吃鱼了,人家问他为什么他就说自己过敏。”

我以后也不想吃鱼了,罗家楠翻了个白眼。这种大概只有法医能听得懂的冷笑话真挺膈应人的。

老韩被医院请去做尸检了,法医办公室里空荡荡的。罗家楠拽过把椅子坐下,抬起大长腿翘到老韩的办公桌上,随手抄起本《法医协会月刊》翻看。

“把腿拿下去。”祈铭捧着个盒子站到他旁边,“这是控菌环境,你要想在这泡着就去把鞋套穿上。”

罗家楠低头看了眼祈铭脚上的竹拖鞋,翻翻眼睛站起身。“哎,好人难当啊,这不怕你一个人守着――”他朝斜对面的停尸房抬了抬下巴,“那些东西害怕嘛。”

“也不知道谁害怕。”

祈铭低声嘀咕了一句,把手里的盒子往台子上一放,打开盖子。罗家楠套上鞋套凑了过来,手里举着书随意地扇着,探头问:“这什么啊?”

“骨――罗家楠!”祈铭往后猛的退开半步,因为罗家楠手里的书把盒子里的骨灰给扇起来了。罗家楠倒是被骨灰糊了一脸,他朝旁边呸了呸,边掸衣服边问:“这什么鬼东西,怎么这么涩。”

祈铭将排风系统开到最大,说:“骨灰。”

罗家楠好险被自己的吐沫呛死,捂着嘴冲出法医办公室直奔走廊尽头的卫生间。苗红正好下来拿资料,差点被自己徒弟风风火火地撞个跟头,紧跟着又被卫生间里传来的呕吐声弄得皱起眉毛。

“罗家楠怎么了?怀孕啦?”走进法医办公室,苗红一脸坏笑地问正在清理台子上散落骨灰的祈铭。

祈铭笑着摇摇头,没接话。过了一会罗家楠扶着墙进来,抄起瓶放在墙边的矿泉水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大半瓶。苗红打开老韩的电脑,边打印资料边调侃自己的亲生徒弟:“怎么回事啊,罗家楠,谁干的?”

罗家楠抖着手指向祈铭。

 

第12章

抛开自己吃了一嘴骨灰这糟心事不说,逢人就冲他说“恭喜”的现象让罗家楠很是纳闷了一阵。后来他终于从技术部的上官芸菲那打听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但迫于苗红的“淫威”,他也不敢去找对方拍桌子。而且这种“把自己的欢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不正之风是重案组的传统,就算是换个人传更不着边的谣言也没地方说理去。

刑警工作压力大,心理负担重,打趣彼此共同的朋友也是种不花钱的解压方式。再说了,谣言止于智者,明儿大家就都得把这事儿给忘了。

“小罗啊,下班早点回去,注意身体。”陈飞路过罗家楠办公桌旁的时候甩下句话。

“不是,头儿,你怎么也跟着起哄啊!”罗家楠的脸皱得比吃了一嘴骨灰还厉害,“别说老子没那功能,就是有也不跟他祈铭生啊!”

“在我面前别老子老子的,臭小子!说话没大没小。”陈飞轻拍了罗家楠的脑袋一下,“说正事,高金海那笔罚款我给海关打过电话了,降到二十万,按线索悬赏标准冲抵。钱该花还得让他花,不能让他们这群钻法律空子的家伙以为给警方提供点线索就值了大钱了。”

“要我说,免十万都算给他脸了。”罗家楠抽出张纸巾抹了抹嘴。这口骨灰吃的,到现在他都觉得嘴里涩了吧唧的。

“还有,昨儿你妈可给我打电话了,问我为什么给你排那么多夜班,连回家吃顿饭的功夫都没有。”陈飞比他还不爽,“自己不回家还连累我挨骂,我看是真得给你多排点夜班了。”

罗家楠赶紧握住陈飞的手,一脸委屈相:“我的队长诶,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妈那人,她今天叫我回家吃饭,明天就得问我什么时候结婚,后天就得追着我要抱孙子。”

“正好,给她打个电话报喜讯。”

“队长咱能不提这事嘛!?”

“陈队长。”上官芸菲举着平板电脑敲敲办公室大门,探进半个身子,“你让我查的资料已经上传到服务器里了,就在重案组公共文件夹的二号子文件夹里。”

陈飞冲她招招手:“芸菲啊,来,问你个事。”

“啥事啊,陈队长?”上官芸菲背着手走进来。她是今年新招的研究生,声音甜甜美美,人也长得白白净净,虽然称不上是大美女但做技术的女孩自带书卷气,看着就招人喜欢。

“你觉得罗家楠怎么样?”陈飞笑眯眯地看着她。罗家楠挑起半边眉毛,扬着下巴问:“菲菲,是不是觉得你楠哥我帅呆了?”

上官芸菲抿着嘴唇笑笑,然后说:“呦,陈队长,您这是要给楠哥介绍对象啊?”

“嫂夫人的要求,不是说非得让你跟他处对象啊,就你身边儿的小姑娘,觉得有合适的,给他介绍一个。”陈飞无奈地摇摇头。

歪头打量着罗家楠,上官芸菲问:“楠哥,你多高?”

“一米八七。”罗家楠一字一顿地说,紧跟着就听到陈飞不满地咳了一声,立刻改口:“好吧,一米八三,光脚量的啊。”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等等,认真的?我可不去相亲啊。”罗家楠蹬着地坐在转椅上往后滑开一小段距离,“菲菲,甭替哥操心,保不齐明天就给你带个嫂子回来。”

上官芸菲故作惊讶状:“呀,那你和祈老师的孩子怎么办?”

罗家楠突然有拿头咚咚撞墙的冲动,他琢磨着这事儿没一个礼拜大家忘不了。

――――――――

高金海送来的资料里有将近两百条记录,这要一个个查下去,到明年这时候也查不完。陈飞召集组员开会,探讨排除嫌疑人的想法。这属于犯罪行为分析的范畴,副队长赵平生读博期间主攻犯罪心理学,开这种会时一般由他来定框架。

“根据法医办提供的结论,死者系河  毒素中毒死亡。”赵平生在会议室的大屏幕上打出司法鉴定中心给出的报告――祈铭的推测是对的。“考虑到凶手作案时的思维严谨性――投毒后抛尸,再结合死者的体格,我判断凶手是年龄在三十五到四十五之间的男性。另外提取河  身上的毒素需要一定的经验,因此我认为可以排除排污船上的工作人员。”

上官芸菲被借调过来协助重案组进行排查,她噼里啪啦地在电脑上打字,片刻后对陈飞说:“还剩七十三艘渔船的船主符合。”

“尸体于排污河道内发现,这说明凶手熟悉城市河道分部,是本地人。”祈铭提出自己的想法。通常来说法医是不需要参加这类会议的,但他并非正牌法医,反倒是顾问的工作占得比重更大。

“嗯……还有五十一条记录。”上官芸菲说着,冲他甜甜一笑。

新来的顾问长得好看,有大学问,又文质彬彬的和那些警察糙汉完全不是一个风格,局里的小姑娘们就像挖到宝一样。连带法医办的门庭都比之前热闹了许多,弄得老韩一个劲感慨自己早生了三十年。

“菲菲,这开会呢啊,别挤眉弄眼的。”罗家楠敲敲桌子。苗红拍了把他的脑袋,提醒他别冲小丫头摆脸色,然后说:“我认为,凶手应该是单身。”

眼看其他人的目光齐刷刷转向自己,苗红解释道:“凶手不是冲动杀人,而是有条理,有计划地设计了投毒和抛尸,他需要一定的私人空间。就我所知,出海的一般都是夫妻船,两口子一起。”

陈飞和赵平生交换了一下目光,沉思片刻后点头确认。“芸菲,按苗警官说的进行排除。”

“稍等啊,这个要切民政局的资料库对比――”上官芸菲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游走,大概等了有十分钟,她说:“还有十五条信息。”

“差不多了,就按这个查,小许和大伟一组,老赵你跟苗红一组,罗家楠,你和祈老师――”

“头儿!你要拆散我和我师傅?”打断陈飞的话,罗家楠满脸不爽。

“该断奶了,臭小子。”陈飞摆摆手,“苗红,下个月来新人,你接着带。”

“队长,你要再拿我当免费保姆,我可递辞职报告了啊。”苗红虽然嘴上这样说,但依旧点了点头。

戴正警帽,陈飞宣布――

“每组分配五条船,立刻出发!”

――――――――

连着查了三条船都没有进展,罗家楠拿着第四条船的信息向一位正在岸边补渔网的老大爷询问。老大爷眯着眼看了看船主的登记照片,点点头:“这是阿斌啊,不过最近没看到他,你们找他有事?”

“有点事情要问他,大爷,您知道他的船停在哪么?”罗家楠大声问。这大爷有点耳背。

“那边,那边。”老大爷朝远处指了指。

几艘中型汽艇一字排开底朝上晾晒在沙滩上,罗家楠和祈铭分别对照着船侧的注册号寻找嫌疑人的船。

“罗家楠,来看这个。”

祈铭蹲到一艘汽艇的尾部,向罗家楠展示自己的发现。罗家楠弯腰凑过去一看,注意到汽艇尾部的螺旋桨上有撞击的痕迹。再对比注册号,船主正是嫌疑人之一严正斌。

祈铭指着螺旋桨转轴部分的接口处对罗家楠说: “这里卷的看上去像是头发,叫老韩他们来。”

“是这个没错了。”电话通知陈飞派人过来封锁现场取证,罗家楠又通知严正斌身份证地址上所属的派出所,让他们协助重案组对嫌疑人进行抓捕。

严正斌没在家,而且看样子有段时间没回来过了,家具上都积了一层薄尘。祈铭戴上手套拉开冰箱门,立刻反手挡住口鼻。

死者的头找到了。

――――――――

“严正斌名下没有车,火车票、机票和大巴票的购买记录也没有他的身份证号码。”陈飞向局长报告调查所得,“但不排除他用乘坐黑车、在车站外搭车补票的方式离开本市。”

“安排警力到车站排查,发布全省通告,将嫌犯的身份信息列入通缉系统。”局长起身从衣帽架上摘下外套,“老陈,跟我去趟省厅,给厅长做汇报。”

陈飞咳了一声,说:“我就不去了吧,局长,这么多事走不开啊。”

“我说你和赵平生怎么一个德行,一说去省厅就躲!”局长不乐意了,“陈飞我告诉你,向上级汇报是你的工作职责之一,别总想着让我替你张嘴!”

“得,别生气,我去还不行。您上车等我一下,安排好工作我立马下去。”

结果局长在车里等了十五分钟还没见陈飞出来,立刻气哼哼地下车去重案组办公室拎人。往办公室门口一站,他看到里面的人跟打仗似的忙活着。陈飞正在接电话,看到局长大人戳在办公室门口,抬手示意对方稍等。放下电话,他对局长说:“刚接到东坪派出所的通知,有人报警说邻居家在吵架摔东西,但敲不开门。地址和无头尸案的证人汪海霞的一致,派出所确认在汪海霞家里的就是本案的嫌疑人严正斌,已经现场布控了,我得立刻过去。”

“一起。”

局长戴正警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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